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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沐熏有点儿恍惚的回了住处。

她还没有从刚刚和陆行舟的对话之中反应过来。

好像。

受到了一些打击,又好像有些恍惚。

她隐约记得。

很多年前。

她似乎曾经也想和父兄一起讨论天下大事来的。

但是被父兄狠狠奚落,赶走了。

然后被逼着去学做女红。

再后来虽然读书,识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甚至还做过一次童生。

但也只是父兄,甚至爷爷,在强逼着自己学这些。

他们想让自己变成大家闺秀。

变成那种,能够让很多大户人家看上的女子。

最后做某个人家的正室。

甚至主母。

她的作用,好像自生下来开始,就已经注定。

是要用来联合某个势力,给他们这一脉铺路的。

就像是现在。

爷爷把她送给了一个太监。

她原本经过无数次被爷爷,被父兄的教诲,已经是好像接受了这个事实。

但是这几日和冯谦益接触,了解了一些事情。

然后,又突兀的被陆行舟询问家国之事。

虽然这些都是小事。

但很多小事凑到一起。

她心里的那些期待,那些从很小的时候的幻想,又突然之间蠢蠢欲动了。

她心乱如麻。

脑子里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自己都控制不住。

有些东西。

一旦从脑子里生出来,就再也不可能消失了。

……

陆行舟并没有在意卢沐熏的变化。

他得知了赵青云的名字之后,便立刻派人去将这人带过来。

不过,不是请过来。

而是用另外一种方式。

……

卢家。

卢秉臣做了汉中城的商会会长,又有东厂在背后撑腰。

这权柄立刻便是大了很多。

最近有不少像是李家那样的人,正在陆陆续续的给自己送银子。

有明的,也有暗的。

总之不少。

比他外面的那几间商铺赚的都多。

卢秉臣有些飘飘欲仙了。

他都没有怎么顾忌,直接便是请来了很多工匠,开始收拾这院落的里面。

毕竟很多年没有收拾了。

他看着那些狼藉,也是憋屈。

早早清理干净,焕然一新,也能够真正的对的上自己现在的身份。

“快点,都快点!”

“把这些破烂给我搬走。”

“看着就碍眼。”

今天一大早,卢秉臣忙完了商会的事情,便是急着跑回了家里。

他让人把自己住的那个院子里面的所有家具都搬空了,扔掉了,然后准备换上全新的家具。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闻过楠木的香味儿了。

真是怀念的不行啊。

所以,他买了不少楠木的家具。

当然买这些东西的时候,又是借着自己商会会长的名头,压了不少价钱。

这让他更觉的威风。

“你们可小心些,这可是花了好多银子买回来的,别磕着碰着。”

“弄坏一点,我饶不了你们!”

不一会儿,已经有人开始搬新的家具进门了。

卢秉臣丝毫没有一家之主的样子,前前后后的跟着,一脸的紧张。

时不时的对那些搬运工们吼两句。

他是真的喜欢这种味道。

在他眼中,这些都是尊贵的象征。

“老爷,东厂的人来了。”

就在卢秉臣忙活着给自己的新家具寻找合适的摆放位置的时候,老管家来到了他的身边,小声的提醒了一句。

“东厂?快,快请他们进来,去前厅,好茶伺候着。”

“我这就过去。”

卢秉臣一听东厂两个字,眼睛顿时一亮,这些日子,他是真正的享受到东厂福利了。

这心里已经把东厂当作了祖宗一样供着。

一听到东厂来人了,哪怕就是个番役,他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是。”

老管家看了一眼卢秉臣,脸上闪过了一丝极力掩饰着的鄙夷,然后退了下去。

最近卢秉臣的表现,和之前完全判若两人。

老管家,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但他也不能改变什么。

“虽然是番役,但也得给些见面礼。”

“不能亏待了。”

“话说小鬼难缠啊……”

卢秉臣整理了一下衣服,先去了一趟账房,然后这才是去了前厅。

他到了的时候,两个东厂番役正在老管家的陪同下,慢慢的喝茶,脸上神色肃穆。

“两位大人。”

卢秉臣凑了过去,不等这两个番役有所动作,他先是鞠了一躬,然后把两包碎银子给递了过去,每个人大概七八两的样子。

“辛苦了。”

“来我府上,有何公干啊?是督主大人要请草民过去吗?”

卢秉臣异常客气,脸上带着笑容,问道。

“卢会长客气。”

东厂的番役都是从金吾卫里面过来的,见过世面,也知道规矩。

银子可以收,但绝对不能太把自己当回事儿。

两个人站起来,对着卢秉臣拱了拱手,道,

“我们得到线报,您这里有一个叫做赵青云的书童,和叛贼有些关系,特来带他回去审讯。”

“还请卢会长把人交出来。”

卢秉臣听到这句话,脸色顿时僵了一下,然后浮现出了一丝惊恐。

“赵青云?他和叛贼有关系?”

“这个混蛋,老夫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整天念道一些有的没的,现在竟然还和叛贼有关系了?”

“管家,快,派人把他给我抓回来。”

“别让他跑了!”

卢秉臣对着老管家大声说道。

“是!老爷!”

老管家也被吓了一跳,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卢秉臣脸色紧张,一个劲儿的对着两个番役赔笑,

“两位大人,草民是真的不知道这家里人竟然和叛党有关系,实在对不住。”

“要不要我亲自去一趟天上居,和督主大人解释一下?”

卢秉臣很惶恐。

他好不容易得到了东厂督主的青睐,得到了现在的权力地位。

怎么突然之间来了个叛党?

这可真是倒血霉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盘算着,该如何给陆行舟解释。

甚至开始思考,自己这些孙女儿里面,还有没有可以拿得出手的。

“你们干什么?谁是叛党?你们说清楚。”

“血口喷人,空口无凭,你们凭什么随便抓人?”

卢秉臣惶惶不安的时候,老管家已经以最快的速度把赵青云抓了过来。

这是个约莫十八九岁的年轻人。

甚至可以说还是个少年。

他身上穿着粗布长衫,一张脸已经褪去了稚气,生的冷峻分明。

此刻,正是被两个魁梧汉子拖拽着,走来。

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恼怒不已。

“你这个小王八蛋,敢勾结叛贼!”

“我打死你!”

卢秉臣见到了正主儿,心里的惶恐顿时化作了无数的怒气,又或者有在两名东厂番役面前表现的想法,他随手抓起了茶壶,朝着赵青云的头上就砸了过去。

啪!

一下子,茶壶碎裂,赵青云脸上也是鲜血四溅。

“我打死你。”

“勾结叛贼,害我卢家……”

“我……”

卢秉臣一边骂着,一边又要朝着赵青云脸上再砸过去。

却是被一名番役给拦住了,

“打死了,我们没办法交差。”

卢秉臣停下了动作,立刻换成了陪笑的样子,点头哈腰的道,

“对不住,对不住,老夫就是……气昏了头,他竟然和叛贼勾结,实在该死!”

“您该怎么审讯怎么审讯,不要在意老夫。”

“老夫会给督主解释的。”

说话间。

卢秉臣又是从怀里逃出了两张银票,都是五十两额度的,然后分别塞到了两个番役手中。

又补充了一句,

“好好审,把他的同党都给我审出来,我替你们抓。”

“一个都不会放过。”

赵青云听着卢秉臣的这些话。

面色难看无比。

映衬着脸上的那些血迹,更是有些凶狠可怕。

但是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

很快。

赵青云便是被带到了天上居。

送到了五层楼。

陆行舟的住处。

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户倾洒进来。

将屋子里照耀的温暖而透亮。

陆行舟满头银发,似乎有光晕,他坐在这桌前,目光平和。

桌子上摆放着一些天上居最好的菜肴。

还有酒。

这屋子里的气氛也十分的让人觉的舒服。

并没有那种阴森。

也没有那种压抑。

好像不是审讯。

而倒是朋友之间的相聚。

赵青云站在门口,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拆梁换柱,猛虎压蛇。”

陆行舟抬眼看了这个脸上带着血污的少年一眼,然后给对面的那个空着的酒杯倒满酒,道,

“是你说的?”

赵青云那一双漆黑分明的眸子,忽闪了一下。

然后又迟疑了几个呼吸。

似乎明白了。

他走进了屋子,然后关闭了屋门,跪在了陆行舟的脚下,道,

“草民赵青云见过陆公公。”

“那八个字,确实是草民说的。”

“起来吧。”

陆行舟笑了笑,指向对面的位置,示意赵青云可以坐下。

“草民不敢。”

赵青云虽然起身了,但却不敢坐。

他没资格和一个身穿六爪蟒龙袍的东厂督主平起平坐。

哪怕对方示意了。

他也不敢。

“跟咱家说说,这猛虎压蛇,是怎么个压法?”

陆行舟也没有强迫他,自顾自的抿了一口酒,然后放下酒杯,又夹了一块鸡皮,放在了嘴里。

一边慢条斯理的咀嚼着,一边说道。

“利爪撕蛇头。”

“虎威镇蛇尾。”

赵青云应该是对这些早有思考,信口便来,

“杀几个不服气的,剩下的,就都能乖乖听话了。”

“本来这些人,就都是卢家养起来的一群狗,没几个有狼性的,压他们,轻松的很。”

这句话里面。

尽是少年人的张狂。

还有一丝不属于少年人的杀伐果断。

陆行舟倒是真没有想到,这少年,竟然能面不改色说出这番话。

不过,他脸上的笑容,却是越来越浓郁了。

这个猛虎压蛇的法子。

也和自己想到一起去了。

“想不想试试?”

陆行舟晃了晃手指,那摆在赵青云面前的酒杯,往前挪动了一些。

是被劲气催动着,挪动的。

和聪明人说话,就不需要拐弯抹角。

陆行舟已经看出来。

这少年是个聪明人,也就没有那么多的废话了。

“草民先谢督主。”

赵青云跪下,给陆行舟磕了个头。

一,谢陆行舟给他这个机会。

陆行舟这句话,就是给他平步青云。

二,谢陆行舟给他铺路。

陆行舟没有派人将赵青云给请过来,而是以叛贼的身份抓过来。

让卢秉臣狠狠的教训了赵青云一顿。

甚至,还给银子给番役。

意思要尽快把赵青云给审讯死。

不要牵连他们。

这是铺路。

有这件事,赵青云无论日后坐到什么位置,卢秉臣这个将他养大的主家,都不可能,也不敢提什么过分的要求。

更不敢有非分之想。

这一手。

也就是说。

赵青云想对卢家好,那是赵青云的宽宏大量。

赵青云若想不理会卢家。

卢秉臣也说不出什么。

从此。

一切主动权就落在了赵青云手中。

这是陆行舟给他铺的好路。

毕竟,赵青云被卢家养大,哪怕是书童的身份,也是有养育之恩的。

有些时候,这种养育之恩,会坏事。

尤其是这样的卢秉臣,这样不成器的卢家。

更是累赘。

陆行舟,给他把这份累赘剔了。

赵青云心知肚明。

所以,出声感谢。

“草民愿以一身本事,为督主鞍前马后。”

赵青云又是磕了第二个头,然后继续道,

“但草民有个请求。”

他顿了一下,没有继续说。

陆行舟却已经猜出来了,他笑了笑,道,

“卢沐熏,倒是个不错的姑娘。”

“也够聪明。”

“若非卢家家风束缚,说不定也能成个巾帼英雄般的人物。”

“少年郎爱红妆。”

“咱家理解。”

“但是……她毕竟被卢秉臣送到了咱家身边,这声名,怕是……”

赵青云没等陆行舟说完,已经是凛然道,

“声名为外物,草民从不在意。”

“哈哈……”

陆行舟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这少年郎,倒是很合他的脾气。

性情中人。

又有一身本事。

不错。

“成交。”

“多谢督主。”

赵青云起身,将那杯放在面前的酒水双手端起来,然后一饮而尽。

“三日内,卢秉臣必死。”

“你寻个由头,做这汉中城商会的新会长。”

“咱家,给你东厂密谍司高手两人,期待你的表现。”

……

汉中城西侧。

一间有些破旧的民房里面。

风吹过。

民房的窗户纸哗啦啦作响。

隐约可以看到这民房里面,有着两道身影,坐在桌前,正在商量着什么。

凑近了一看。

便是满头红发的许苍苍。

自从光明教被卢德仁给摆下了那一道以后,几乎就是精锐丧失殆尽。

元气大伤。

很长一段世间里,许苍苍只能带着一些残余,在边远之地隐匿。

不敢露面。

不过,他们也倒是幸运。

最近偶然的机会,接受了一个中年汉子。

这人看起来普普通通,竟然是个实打实的武林高手。

后天气境巅峰。

这对于光明教的人来说,简直就是意外之喜。

谁都没有想到的。

而有了这位高手坐镇,很多事情做起来就方便了。

许苍苍继续按照之前师父的路子,挑选年轻的教众,开始传授武功,以及心法。

让这些人的实力提升起来。

然后,开始重新打光明教的名气。

在这名中年汉子的建议之下,光明教选中了最近声名狼藉,给东厂做走狗的卢秉臣。

“陈叔,你打算怎么动手?”

“是在商会里,还是在卢家?”

红发的许苍苍给中年汉子倒上了一杯茶,轻声问道。

“一个卢秉臣,还不至于让我束手束脚,无论是在商会里,还是在卢家,都是没有问题的。”

中年汉子目光闪烁,一边端起了茶杯,一饮而尽,一边粗狂的笑道,

“但是,在商会里,效果肯定是会好一些的。”

“对扩大咱们光明教的名声有利。”

中年汉子说到这里,拍了拍手中的那柄刀,冷笑道,

“我就在汉中城商会的二楼,把他宰了。”

“然后把他的脑袋,和咱们光明教的旗子,一起挂在商会的牌匾上。”

“给大家个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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