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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雄虽着粗布麻衣,身形佝偻,但在场的强者没有一个敢小觑他。且不提他背后那尊庞然大物,单是他本人的实力就足以跻身凉州顶尖行列。他轻抿了口茶水,神色淡然,却没有动桌子上的佳肴。

虽有窃窃私语之声,但众人大都安静下来,就连之前强行拍马屁的万叶商会会长沈子民也噤声不语,一人自斟自饮。

殿内的气氛简直诡异到了极点。

他在想什么?他要干什么?

每个人都不知道,但每个人似乎又都知道。这场晚宴将会以一种怎样的方式结尾呢?

“啪”。

这是茶杯放在桌子上的声音。这声音不大,但却响在了几乎每个人的耳朵里。或者说,殿内的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好戏上演的那一幕。

自然也包括凌风。

“今年是江负大人赴任的第十年,说起来老朽因盟中事务繁忙还未正式向大人请安问好,真是罪过。”

“哪里哪里,烈盟主太客气了。”

烈雄依旧是一副平淡的表情,让人根本猜不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遥想当年冷将亲率黑袍军进驻凉州,我东天域联盟也曾出过一份力,不知大人可还记得?”

江负点点头。这是一份人情,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虽然那个时候并不是他主政,但这份人情是算在刺史府头上。

见到江负点头承认,烈雄接着说道:“当然我炎神殿的长老虽身处东天域,但听闻东秦进攻凉州城的消息后,也是第一时间赶来助阵。那时的场景,老朽至今历历在目。”说着,他竟缓慢地闭上了双眼,轻轻地摇着头。

“不错,本官虽未亲身经历,但早已听府内之人说起过。本官还记得,当年东天域联盟只能算凉州二流势力。但随着我东秦皇朝入主凉州,东天域联盟迅猛发展,很快就成长为一方巨擘。”江负倒满酒,举杯道:“为了我们两家之间的情谊,干一杯!”

说罢,也不等烈雄回答,他便举杯饮下,而后面带笑意,将酒杯底朝天。见状,烈雄也只能饮下一杯。

“可是如果有人想破坏我们两家之间的关系,不知刺史大人将会作何应对?”

江负斩钉截铁地回答了四个字:“立斩不饶!”

“好!”烈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变化,语气略带激动,道:“若是炎神殿的长老们能够听到刺史大人的这四个字,定然也会十分高兴。”

“不仅是炎神殿的长老,你我两家的关系如此亲近,即使是远在帝关的冷将得知后,定然也会十分高兴。”刚说完,江负随即又补充了一句:“若是我朝皇帝陛下得知,定然也会十分高兴。”

烈雄低声咳嗽了一声,将之前放下的茶杯端起,将茶水一口喝了下去。清了清嗓子,烈雄继续说道:“刺史大人可知我们今日为何迟到?”

江负说道:“方才听副盟主所言,应该是在路上耽搁了一会儿吧。”

烈雄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他身形愈发的佝偻,但双目中却逐渐染上一丝血红。

暴戾的情绪快要压制不住了。

江负说道:“那不知是什么原因?烈盟主可否详说一二?”

“这一个月来我终日沉浸在悲痛之中,以至于神志不清,故而忘记了今日的晚宴。”烈雄缓缓抬起头,满是皱纹的脸上呈现出一种绝望的死灰色。这并不是他装出来的,烈玉龙的死亡绝对是他这数百万年来遭受到的最大的打击。

一个如此优秀的后代就这样殒命于山巅之上,这对他这样一个老人来说无疑是致命的。

“不知烈盟主因为何事悲痛?江某不才,愿替阁下排忧解难。”江负十分关切地问道,甚至作势想要走过去拍一拍对方的肩膀以示安慰。

“此间晚宴正酣,这件事说出来只怕坏了大人的雅兴。”烈雄摇着头推辞道,语气十分遗憾,表情也死灰一片。那情景,宛若一个耄耋老人正在走向生命的终点。

这招叫以退为进。

他一定要等江负亲自开口作出某种承诺才会说出来这件大家早已心知肚明的事情。

“难得烈盟主为我等着想,本官此心甚慰。”江负一手扶着桌子,一手举杯,言语间颇为欣慰。“既然如此,本官也不好强人所难,让烈盟主再提那伤心之事。”

这招叫借坡下驴。

烈雄愣住了,他万万没想到江负居然直接打算终结这个话题。他急忙说道:“并非老朽不愿再提,只是怕说出来后让刺史大人为难。”他的话语中夹着叹息,似寻常老者般唯唯诺诺。

“但说无妨!”

“老朽有一孙儿,名唤烈玉龙。一个月前,他被人杀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烈雄竟又一次变得平静如常,不管是神态还是语气,就连那双有血丝的眼睛也如之前一样平静。

“有这事?”江负大惊,厉声道:“不知令孙死在何地?”

“陨星之巅。”如此熟悉的地方,只是从烈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总是带着一种咬牙切齿的痛恨。

江负不无遗憾的说道:“陨星之巅地处东天域,纵然是本官想要帮忙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烈雄神情温和而又淡然,嘴角甚至还挂上了一丝笑容。“可是杀他的人却不在东天域,而是在凉州。”

“在凉州?”江负神色一凝,视线几乎不受控制地向右看了一眼。

“不错,准确来说是在刺史府内,因为他今日参加了这场晚宴。”

“是谁?”江负左右扫了一眼大殿内的众人,随后将目光放在了殿内雪无痕等几位强者身上,沉声道:“不管是谁,若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本官都绝不轻饶!”很明显,他将烈玉龙的死归结为凉州势力之间的争斗。

这断然不是烈雄希望看到的局面,他起身朝江负一拜,高呼:“多谢大人!这份恩情,炎神殿必将铭记于心!”

坐下后,烈雄一指殿内某处,厉声说道:“就是他!”

众人循着手指的方向看去,在朝乾殿的右边的角落里,有一男一女两人紧挨着坐在那里。

那少年清秀的脸庞苍白一片,神态有些憔悴,仿佛是大病初愈,可是那双眼睛却炯炯有神。

他手执牙筷,正比划着什么。

不过最吸引人的还是少年身边的女子。

女子着青衣,长发披肩,冰肌玉骨,气质典雅,宛若初升的朝阳将一缕阳光洒在千年不化的雪山上一般惊艳绝伦。

她白玉般的手指也夹着一双牙筷,正比划着什么。

缥缈仙子终于一改之前古井无波的神色,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容貌似乎更甚她一筹的青衣女子。

“俗世之人?”洛兮颜眉头一皱,她竟然完全感知不到青衣女子的境界。她看向雪无痕,只见后者也是皱起了双眉,显然遇到跟她一样的问题。“这名青衣女子名叫祈君欣,大概是三年前来到了凉州刺史府。”沈子民的话用灵气包裹着送入了洛兮颜耳中。

这些目光大部分都在看青衣女子,但也有几道目光一直停留在少年的身上。烈雄自然是一直盯着少年看,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少年活活吞下去。

不过除了他,倒还有四人一直注视着少年。

若是凌风此刻抬起头,他定然能够发现这四人分别属于万叶商会、飘雪宗以及流月阁。不过他并没有抬头,而是专心地比划着手里的筷子。

他面前的桌子摆放着数十个空盘子,一旁的丫鬟都已经不在上菜了。一只小巧精致的酒杯被放在了桌子的边缘,里面斟满了美酒。

凌风将筷子伸出半截,突又变化势头,斜斜地刺去。另一双筷子却倏忽而至,将他的筷子挑起。一招不成,凌风再次变换招式,手中牙筷往下一抵,将青衣女子的筷子禁锢在手腕处。祈君欣笑而不语,手指轻轻一动,凌风便感受到一股巨力破开了他的禁锢。

他毫不气馁,以筷作剑,一瞬间连刺五剑,招式竟与他在陨星之巅上用过的惊鸿剑诀一模一样。惊鸿剑诀招式飘逸,即便是用在筷子上也是变化奇巧,每一剑都不离祈君欣手腕方寸之间。不过这般精巧的招数在祈君欣看来却是漏洞百出,她执筷静待,直到某一刻,她平平无奇地将牙筷伸出。

只差几寸了……凌风心中暗喜,但刺出的筷子却只能停留在距离祈君欣手腕不到一寸的地方。他刚想再进一步,却发现自己的手腕处痛感传来。

低头一瞧……“你耍赖!”凌风赌气地将筷子扔在桌子上,脸上写满了不高兴,就像一位小妻子突然识破了丈夫的小伎俩后独自生气。

“愿赌服输,你可不能赖账!”祈君欣精致的脸颊上染上一层红晕,笑得分外诱人。“咯咯,这杯酒归我喽!”说着,她玉臂轻展拿过酒杯,以袖遮面一口饮下。

虽然闷气未消,但凌风还是忍不住用余光瞥了一眼。

刚才他们两人互相约定,谁要是能用筷子点中对方的手腕,这杯酒就归谁。今夜刺史府为晚宴准备的酒可是一等一的好酒,名唤水分缘。

这是一种十分奇特的酒。世间之酒,皆能醉人。大多数酒醉都可用灵气解酒,唯独有一小部分酒却能带给酒客无法用灵气化解的醉意。水分缘正是其中之一。

越是催动灵气,醉意便会越深,直到完全醉去。

美酒不可错过,尽管他重伤未愈,一杯已是极限,断断不能再喝第二杯。

“公子你这是要哭了吗?”祈君欣笑得像一个小恶魔,她甚至还特意将酒杯底朝天展示给凌风看。少年撇撇嘴,高声说道:“谁哭了?我分明是在笑!”声音确实很高,就是底气稍显不足。

二人似乎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殿内众人都在看着他们。

凌风重伤未愈,因此感知能力大幅下降。至于祈君欣,就算是感觉到了她也不会去理会。

殿内众人就像是在看一场小情侣之间的打情骂俏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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