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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愕然,就这么……承认了!这个回答让他们一时之间难以反应过来。回答得过于干脆,真实性就会受到质疑,但他们却无法验证这句话的真伪,因为他们原本就打算从这名杀手口中撬出一些森罗殿分殿的信息。

“如果你真的是殿主,那么这件事或许还有转机。”杨青龙转过身,对着身后几人说道:“你们觉得呢?”

几人先后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刺史府虽是凉州的统治者,可惜这块土地上阳奉阴违的宗门实在太多了点,如果森罗殿能够进驻凉州,并为刺史府所用,那么这两股力量一明一暗,绝对是悬在飘雪宗等顶尖势力头顶上的一把利剑。

若论隐藏之深,能够比得上森罗殿的势力没有几个,就算对方不肯为刺史府卖命,至少还能用来刺探消息,尤其是那个不出世的暗刃山。

“堂堂一个殿主,居然会去刺杀一个中三境的少年武者。”祈君欣向前踏出一步,双掌合一,黑白两色灵气环抱延展,很快便幻化成一把黑白之剑。她居高临下,看着那人,说道:“我知道你在撒谎,身临绝境,却还能将对手耍得团团转,这种满足感一定很不错吧。”

“确实不错,号称能让死人开口说话的刑司地牢也不过如此,至于这几人,都是些酒囊饭袋。”被一语拆穿了把戏,那名杀手毫无畏惧地仰起头看着青衣女子,他已经感受到后者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哈哈一笑,继续说道:“看样子,你想杀我?”

“如果你不肯跟我们合作,那你活着就没有意义。”祈君欣已经失去了耐心,将黑白之剑抵在杀手灵魂的胸口,缓缓说道:“不过你的死,对我们很有意义。”蛰伏在黑暗中的森罗殿,如果知晓了自己的一位分殿高层被杀,将会是怎样一种反应呢?

她很期待。

她缓缓地将黑白之剑举起,斩下,收回,几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森罗殿杀手脑海中的禁忌已经不会再爆发了,因为一个死人的灵魂不再存有生前的记忆,随着仓库里的宝藏被搬走了,没有人再会闯入这间仓库,门上的铁锁也就没有了存在的必要。

收回利剑,祈君欣手一招,便将这团即将消散的灵魂困于一朵黑白两色的莲花之中,那是一团精纯的灵魂力量,没有意识,没有禁忌,他将带着他的秘密,永远地离去。

杨青龙问道:“就这么杀了?”

“不然呢?”祈君欣手掌一翻,那朵黑白两色的莲花便置于掌心,消失无踪,“难不成你还想给他办个隆重的葬礼?”

听出话中的讥诮,杨青龙缩了缩脖子,府内传来消息,让他们问出森罗殿分殿的位置,如今这人一死,他们再无半分头绪,到时又要如何交差。只是府内高层不容易对付,眼前的青衣女子同样是个硬茬,况且那人已死,多言无益。

“此事你们不必在插手,我会向江负说明。”

“是。”几人低头称是。

“有件事,我需要你们帮我。”祈君欣淡淡地看了一眼垂头而立的杨青龙,说道:“刑司主事赵长风,你认识他吗?”

“认识,我们关系不错,以前一起喝过酒。”杨青龙点点头,同为刑司十六主事,他和其他主事关系都很一般,唯独和赵长风、胡澜城两人处得不错,虽谈不上什么生死之交,但平日里也时常聚饮,畅所欲言。

赵长风的死,对他来说也是一件悲伤的事,身为地牢主事,按照外界的说法,他们这些人身负累累血债,生性嗜杀,已经成为那张红色血网的奴仆,生死之事他们早已见惯,但直到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原本麻木的情感竟也会有几分波动。

他不明白祈君欣为何会提起这位在十几天前中毒身亡的刑司主事。

“马上调查赵长风,包括他死后的死因鉴定,埋在何处,何人抬棺,以及这段时间都有谁人去祭奠。”

连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情都要一一查清楚,杨青龙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忙问道:“难道赵主事有问题?”

祈君欣说道:“我要是知道,就不用你去调查了。”

杨青龙悻悻一笑,道:“祈姑娘给个期限?”

“这事拖不得,越快越好。”祈君欣刚走出几步,忽的又停下,转过身说道:“调查完之后,将卷宗交于公子。”

“是。”

……

典阁。

这里依旧和往日里一样的幽静,极少有人进出。

凌风是这里的常客,一路上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快走了几步,就来到了二楼。藤椅上的老者还在悠闲地品着清茶,完全没有听到身后渐渐响起的脚步声,他的那把蒲扇晃晃悠悠,扇不起一丝风来。

青烟寒星茶一杯,昨夜小楼听雨睡。

“真是好茶,你老倒是清闲得很啊。”

老者头向后拗过去,便瞅见了面带笑意的少年,身体侧翻过去,一脚先着地,手又一撑,整个人就站了起来。“这大清早的,典阁的侍卫还没换岗,公子倒是先来一步。”

“别提了,我是被人从床上拖下来的。”凌风也寻了一把椅子,坐下后端过一杯清茶,“好茶!”他轻叹一声,略微吹了吹热气,抿了一口,惊叫道:“这茶水怎么是凉的?”他明明看到茶水还冒着热气,他还吹了一口,怎么一喝到嘴里就变成了凉水。

“哈哈哈,这是昨天的茶水,放到现在肯定已经凉了。”刑知声见到少年被骗,颇为自得地笑出了声,摇晃着蒲扇的那只手更是上下颠簸。“公子有所不知,冷茶水之所以冒热气,其原因便在这茶杯之上。”

“茶杯?”凌风将杯中冷茶泼到地上,而后上下左右仔细打量着,茶杯工艺算不得精致,造型也很一般,放在府内那些匠心独具的茶具面前,这只茶杯就好像是哪个未出师的学徒做出的应付之作。

除了入手有些冰凉,不过这也能理解,里面的茶水放了一整夜,不凉才有问题。

“没看出?”老者很喜欢这种给年轻人出难题的感觉,并不是因为他想帮着少年多一分见识——可能有这种心思,但应该不会太多,而是他很享受在年轻人面前稍稍露一手,然后随便丢下一两句“你还年轻”的训诫话语。

凌风点点头,他左右瞧得分明,感觉这就是一个很普通的茶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

刑知声一笑,在少年好奇的注视下,朗声说道:“这就是一个普通茶杯。”

普通茶杯?凌风低头看了一眼茶杯,又抬头看着刑知声,目露惊奇,“你不是说……”

“实际上,热气并非由水冒出,而是因为水中的茶叶。”正说着,刑知声抓起一个汤匙,探入身边的古朴木盒中,窸窸窣窣,匙中便有两三片淡金色的叶子。“这叫北不夜侯,生长于北域苦寒之地,那里是人族疆域的边界,几无生机,唯有此物,在寒气中破土,于风雪中发芽,随后便结出如此淡金色的叶子。”

凌风闭着眼,听着耳边老者动情的描述,在脑海中想象着那个遥远寒冷的地方。不知为何,他总是对北域这个地方充满了向往,仿佛前世他曾去过,并在那里留下带不走的故人旧事。

“北不夜侯……北不夜侯……”凌风轻轻捻起一片淡金色的叶子,放在口鼻间,细细地嗅着,“怎么什么味道都没有啊?”他睁开眼,有些嫌弃的看着掌心的淡金色叶子,朝着一旁的老者问道:“不会是你随便编了一个名字来糊弄我的吧!”

他已经被刑知声骗出了心理阴影。

“凡是好茶,亦称龙芽凤草,需要经过采、蒸、捣、拍、焙、穿、封,最后才到烹煮,工艺如此之复杂,为的就是将茶叶中蕴含的香气全部释放出来。”

“看来您是想说些道理了。”凌风正身端坐,理了理衣衫,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他不是个愿意听别人讲道理的年轻人,不过该有的样子还是要有的,当初在天宗,就因为姿态不对,他被他的师父,也就是天宗宗主没少训诫。

刑知声颇为高兴的点点头,旋即说道:“有些茶叶,闻时有香,入水无味,抵不过一瓢山间清泉,而有些茶叶,观之如秋日落叶,闻之却如春时嫩芽,满是泥土味道,但这种茶叶,一旦入了水,便是香气扑鼻,令人心旷神怡。”

“这北不夜侯生于北域,历经苦寒风雪,它已能纳香于内,藏拙于外,纵遇丁点清水,虽无温度,亦可翻腾,芳香四溢。”

“茶是如此,人亦如此,宝剑藏锋,寒梅凝香,并非不能,只是不愿。公子天资过人,但……”

“打住!”凌风翻着白眼,做了个手势打住了刑知声的长篇大论。“您要讲道理我不反对,但前面这个道理可不是我想听到的。”

“那你想听什么?”刑知声吹着胡子,很不喜自己的一番人生感慨被少年这样打断,这都是他活了这许多年后懂得的道理,现在倾囊相授,少年却不以为意,还公然打断。

身在福中不知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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