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剿灭森罗殿的行动刺史府进行的很隐秘,虽说有一名杀手跑到了朱雀街上,但在刑司暗地里做了些工作后,凡是看到了昨天傍晚那一幕的居民,都会将那道浑身是血的人描述得天花乱坠。甚至,街边说书的先生会在今早收到一份书信,署名刑司地牢,信件里的内容自然可想而知,刑司的主事们用一种几乎夸张的方式描述了昨晚的那一幕。

一件事情不想被人知道的办法有很多种,最高明的那一种自然是让他们觉得这件事情是假的。

这个道理,凌风是在刺史府刚刚学会的。

关于这个道理是否准确,他无暇去验证,因为就在刚刚,祈君欣交给了他一样东西。

“携君之志,功败垂成,唯有一死,可报君恩。”凌风低声念着剑身上的那一行细小文字,一时不知其意,又念了几遍后,用手轻轻地抚了抚,只觉得指尖像是被火焰烫到了一般,让他赶忙缩了回去。

“没事吧?”身边的青衣女子握住凌风的手指,轻轻地吹了几口气,埋怨自己忘记提醒,少年脸微红,抽回了手,摇头道:“没事,就是稍微被烫到了。”

祈君欣瞅着脸微红的少年,眼神中的戏谑让凌风赶紧转移话题,一把柔软如锦缎,晶莹似白玉的剑,他在之前还从未见过,虽然曾在天宗的书册上读到过,但只限于略知一二,连个具体的实物都未见过。天宗弟子主修天诀,以掌、指、腿、拳所长,几乎无一人能够为他解答剑道困惑,祈君欣虽说一直跟在他身边,但她的境界太高,所言皆是聱牙佶屈。

他只在凉州遇见过同辈的剑修,但这里的剑修也无一人使用这样软剑,故此一见,顿时觉得颇为新奇。

“这把剑,要怎么用?”

剑柄朝上,剑刃却耷拉到石桌上,他随手晃了晃,这把剑果然如腰带一般,真不知要如何拿来使用,总不至于将灵气灌入其中,以保持挺直的模样吧。若是与人交手,体内的灵气尚不足以支撑他战斗,更何谈分出一部分灵气维持利剑。

“将灵气灌入即可。”

回答不出所料,凌风惨兮兮地看着青衣女子,难不成往后就让他用这把剑?他乾坤袋里还有一把品质不俗的利剑,那是当初刚入天宗的时候,小师姐送给他的礼物。在陨星之巅上,那把剑也曾伴他大战烈玉龙,并将这位麒麟子一剑封喉。他虽不恋旧物,但自觉那把剑用起来颇为顺手,如今叫他突然换剑,而且还是一把软如绢布的剑,他的剑诀未必适合。

“这是一把天剑,曾在天剑榜上占得一席之地。”祈君欣拿过软剑,目光上下扫了一遍,缓缓说道:“昔年,匠祖从天渊之地取得一种极为奇特的物质,这种物质流动似水,晶莹透彻,若是遇到奇山怪石,便如神兵利器,无可阻挡。匠祖才能经天纬地,亦不知这是何物,但他敏锐地察觉到,如果用这种物质打造一把剑出来,绝对是一把别样的利器,甚至说不定还会带动一条全新的剑修道路。”

“就是这把剑?”凌风一把拿过,更为仔细的看了几遍,却依旧看不出任何特别之处。凡是天剑,皆是万中无一的神兵利器,就像刺史府晚宴上,飘雪宗宗主雪无痕祭出的葬仙剑,一现真形,便如剑中君子临世,除有异象,更能增强剑修的战力。

他看了许久,最后摇摇头,表示自己难以看出这把剑如何登得上天剑榜。

祈君欣浅浅一笑,继续说道:“当这把剑被造出后,众多顶级剑修都曾使用过,再借着匠祖的名号,它便登上了天剑榜,成为第二十七把天剑。”

“等一下,天剑榜不是只有二十六把剑吗?”凌风打断了祈君欣的话头,不解的问道,虽然他的实力境界一般,但身为剑修,一些常识他还是知道的,天剑榜上明明只有二十六把,怎么会跑出第二十七把。

“因为它又被踢出去了。”祈君欣瞥了一眼那把软剑,继续说道:“随着经手的剑修越来越多,当年的一些秘闻逐渐为外人所知。天渊之地的那种物质确实很适合用来打造刀剑,但匠祖却做出了一个极为反常的举动。以往的天剑,除去天地之理孕育而生以外,其余众剑,不管材质如何,工艺如何,皆是在高温中淬炼,锻造,最后成型。”

她看一眼凌风,眼神中多了一丝莫名的意味,说道:“可是这把剑,却并非如此,匠祖所使用的火焰,也绝非世间任意一种,而是……”她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眼神中莫名的意味更加明显,看得凌风浑身不自在。

等等!凌风眼睛一亮,左手抬起,轻搓,黑色的火焰跃然指尖。

“你该不会是想说……”

祈君欣点点头,这便是这把剑最终被踢出去的主要原因,一把由灭亡的礼物锻造而成的剑,足以让众多绝世强者避之如劫难,再加上它对剑修的感悟和战力提升都极为有限,相匹配的剑诀更是寥寥无几,久而久之,这把排名第二十七的天剑就被摘除。

自此,天剑榜再次变成了二十六把。

凌风将左手凑近些,黑色的火焰跳动,快要烧到他的睫毛,没有光亮,没有温度,他实在想不到如何能在这样的火焰中打造一把剑,难怪会这么柔软,不会是个半成品吧。

“可是……我要怎么用?”

“将灵气灌入其中即可。”

凌风无奈的叹口气,心神一动,掌心灵气涌出,缓慢的注入到软剑当中。过了片刻,他惊奇的发现,这把剑依旧没有挺直,像一个精疲力尽的武者,耷拉着脑袋。他有些尴尬,再一用力,大股的灵气源源不断地输入,直到后力不济,他绷着的一口气松掉,那把剑才终于挺直起来。

他体内的一大半灵气已经被消耗干涸了。

“君欣,如果以后我跟人交手的时候用这把剑,那么有一件事需要拜托你。”

“何事?”

“记得帮我收尸。”

他站起身,握着这把软剑,尽管已经注入了大量的灵气,但除了保持一个最基本的模样以外,这把剑还是柔韧的。他左手收起那抹火焰,轻轻触及剑尖,然后向左后方拉去,整把剑瞬间就弯出了一个危险的弧度。

如果是寻常利剑被弯成这个样子,此刻早已崩碎成数段碎片。

他左手一松,剑身迅速回正,嗡嗡作响,巨大的力量让他一时把持不住,剑身带动剑柄,整条右臂都开始颤抖。他不由得惊呼:“好强的力量!”

“试一试!”一边的祈君欣笑着鼓励道:“说不定你就会喜欢上这把剑。”

凌风从凉亭走出,在亭前的空地上站定,随手使了几个平常的剑招,只觉得难以像以前用过的剑那般如臂使指。他深吸几口气,足下运气,稍用力一点,轻喝一声:“惊鸿剑诀。”

剑招和往常一样,无拘无束,恣意潇洒,轻快敏捷,动若海上蛟龙、空中飞凤,静似崖间苍松、擎天玉柱。

只是不过几十招,少年的额上就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水,呼吸一声不接着一声。以往练剑,更多的是一种日常习惯,随心所欲,也不需要过分地留神,但今日这把剑,着实让他生出了一种挫败感。之前是剑随心走,心随剑动,今天,这把剑完全不听他的话,往往是他向前挥,刃向后走,他手腕一抖,剑尖却摆出更大的弧度,完全刺不中想要刺中的目标。

逐渐地,他的剑法凌乱不堪,剑刃的轨迹完全不受控制。

一番折腾下来,凌风收起了剑,半蹲着身子,气喘吁吁,正上方的太阳高悬,绚烂阳光照耀着,他的汗珠反射着亮光。

凉亭中,祈君欣手撑着下巴,瞳若秋水,注视着庭院中的少年。她的思绪恍若回到了三年前,那个时候,刚刚醒来的少年也如此刻一般,不堪挥动那把沉重的利剑,在东秦皇宫的宫闱中,有气无力地对自己喊话。

“君欣,我怕是不行了。”

思绪被拉回到现实,庭院中,少年扯着干燥的嗓子,又喊了一遍:“君欣,我怕是不行了。”

如果不看说话的时间、地点和人物,绝对会让人以为这是一句临终的遗言。

祈君欣起身走了过去,玉手携着衣袖,轻轻地擦拭着少年额头上的汗珠,笑着问道:“是不是觉得很难?”

凌风点点头,脸色有些红,第一次使用这种软剑,剑身柔软,力道不易掌握运用,剑身的挥动的轨迹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如果这个时候有人跟他交手,他的这把剑能否刺中对方可还是个未知数。

“我倒是觉得这把剑挺适合你。”祈君欣说着,从凌风手中拿过软剑,随意的挥动了几下,道:“你需要摒弃以前的练剑思维,重新培养和这把剑的感情,习练时须精、气、神高度集中,切不可像以前那样随心所动。”

言毕,她便退后几步,在少年面前舞起了软剑。

凌风默默地注视着,在祈君欣的手中,那把软剑如同一根飘飞的裙带,仿佛这世间已没有什么能够约束它,只是随意地使了几招普通的剑招,便让他感觉到一股无拘无束的剑意。他心中顿悟,惊鸿剑诀的特点便是飘逸洒脱,如浮漂掠影,似惊鸿一现,如此看来,这把软剑还当真适合自己。

“软剑不似你之前所用的剑,以抹,拍、轻刺、割为主,你必须舍弃以往的劈、砍、斩,顺着剑身中的这股力量,方才能真正达到人剑合一的地步。”

手中的软剑飞舞,祈君欣还在给旁边一时看呆了的少年讲解,而后轻轻一动,一声娇喝,“斜阳照影。”剑意编织出一片庞大的世界,借着正午的阳光,晶莹的剑身闪着白光,抖起几个波浪,轻轻一抹,那朵飘落的烟树花应声被分为两半。

“看懂了吗?”

少年不好意思地挠头,虽然最后一剑使的是斜阳照影,但在祈君欣手中,这把剑所走的轨迹与他经验中的几无一致之处,仿佛是一招全新的剑招。

他好奇地问道:“是不是到了你这个境界,什么样的剑都会用?”

“差不多吧。”祈君欣将软剑递给了少年,理了理额前杂乱的发丝,说道:“你要知道,剑道的感悟依托于人,而非剑,凡是绝世的剑修,纵然是一根木棍,在他们手里也不输给任何的神兵利器。”

“我虽从未用过软剑,但相应的要点却也略懂一二,拿来指导你绰绰有余。”

“它有名字吗?”

凌风接过那把柔软的长剑,奉于双手,在日光下仔细打量着。

祈君欣说道:“索夜。”

夜月无踪,索命无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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