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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对刑司主事胡澜城的审讯立刻展开,这起案件由凌风上报,面对身怀刺史手令的少年,刑司上到正判姚文,下到每一个士兵,谁也不敢怠慢。

大堂内,往来匆匆,乱作一团,究其原因,只有一条:凌风没有直接证据。

他确实从茶馆夫妻那里听到了胡澜城的名字,但这件事只有人证,没有物证,若真要定罪,于理不合。当然,如果真的有目击证人,那么这起案件还有商量的余地,但很可惜,昨晚一场大火,让一切都化为飞灰,两个人证一个死在诡异大火中,一个死在朱雀街上。

死无对证,没有决定性的证据,就连凌风本人都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对胡澜城采取刑罚。毕竟,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滥用刑罚于一名刑司主事,这不仅有悖于东秦律令,更加会激起刑司其他人的反对。

经过一番激烈讨论过后,胡澜城被暂时关押在刑司的密室当中,等待进一步审理。

一场雷声大雨点小的审理就这样结束,虎头蛇尾,草草了事,也让刑司众人心怀怨气。胡澜城身为刑司十六主事,平日里兢兢业业,克己奉公,却在没有一点证据的情况下被关押起来,若不是他们这些人联名反对,恐怕少年会直接对胡澜城上各种严酷的刑罚。

面对刑司内部离心离德的状况,凌风和姚文自然也清楚,前者还好,毕竟除了证据,他拥有一切,后者的态度就很微妙了。一方面姚文是最先知道刺史江负要请凌风来,而且凭借着在东秦京师的关系,他隐隐知道凌风与东秦皇族关系匪浅,故而对于少年的立场,他从未有过怀疑,另一方面,他又觉得凌风年纪轻轻,少不更事,操之过急,好心也可能办坏事,甚至是公报私仇。

如此态度下,胡澜城虽然暂时被收押,但并未进入任何一间牢房,反而是被关进刑司一处修炼密室,外有士兵守卫。这种处理方式,基本上也表明了正判姚文暂时还不相信凌风所言,因为在胡澜城虽然自证清白,但凌风也不能拿出任何一点直接证据,茅草屋外的那一片杂乱的鞋印只能表明有刺史府的人到过那里,但未必会是胡澜城。

不过凌风倒是不着急,他有一种直觉,这件事一定是胡澜城干的,只要将胡澜城暂时看住,他就一定能找到将其定罪的证据。

可是要到哪里找呢?凌风坐在凉亭的凳子上,手里捧着那卷厚厚的卷宗,仔细地翻阅着赵长风生平点点滴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虽然立下豪言壮语,要将胡澜城绳之以法,但到目前为止,他还是没有找到半点能够让别人信服的证据。

落日的余晖洒下,金黄色一片,晚风习习,吹动额前的发丝。

手里的卷宗太厚,凌风实在是没有那个精力和兴趣了解赵长风是怎么一点点长大,所以一直都把注意力放在卷宗的后面,尤其是赵长风升任刑司主事的这十年时间里。

十年前的上元之乱给刺史府几乎带来了灭顶之灾,兵司全军覆没,唯有一名副将因公外出,留的一命,至于地牢,虽然未被攻破,但基本上也差不多了,因为那个时候,地牢的犯人几乎全跑了,守卫地牢的也只是寻常士兵,守灵三卫都被调来保卫刺史府,听雨轩的叛军自然对这样一个地方没有兴趣。

等到上元之乱结束,听雨轩的叛军被镇压,刺史府清点人数,原来的刑司十六主事几乎死伤殆尽,只余下寥寥数人,于是姚文着手开始从刑司剩余的士兵中提拔精明能干者,赵长风和胡澜城就是在这期间被提拔上来的。这两人都是凉州本地人士,包括编纂卷宗的杨青龙,平日里这三人走得较近,关系处得还算不错。

“十九日夜,张姓男子前去祭拜……”

正想着整件事,凌风不经意看到了卷宗末尾写着的这样一句话,这段文字显然是另外加上去的,毕竟发生的时间就在几天前,可能杨青龙已经打算上交卷宗,突然收到张姓男子祭拜赵长风墓地的消息,于是匆匆在下方又加了一行文字。

所谓张姓男子,凌风是见过的,就是那一日在茶馆中声泪俱下痛斥飘雪宗弟子滥杀无辜的中年男子。当时整件事凌风都已听了一遍,他还想着是哪位刑司主事愿意替这位可怜的无家可归之人做主,没想到兜兜转转一大圈,结果又回到了自己身边的朋友身上。

能坚定地站出来为一位无权无势的俗世之人做主,审判罪无可赦的飘雪宗弟子,凌风不由得感叹一句好人不长命,这样一位富有正义感的刑司主事,却死于隐藏黑暗中森罗殿杀手的手下,而且还不是正面的对战,一碗下了毒药的热汤——实在是再随便不过的死法了。

他向前翻了翻,目光流转在字里行间,突然注意到死因报告那一段。

“公子在看什么呢?”

身后突然有女子的声音响起,凌风不用回头也知晓来人身份,叹着气说道:“抹月,你不要老是这么鬼鬼祟祟的出现。”

“嘿嘿,是不是吓到公子了?”苏抹月恶作剧般的笑容挂在脸上,走到前面,在石桌旁的凳子上坐下,随手还提着一个白玉酒壶,两只小巧的酒杯。

“是啊,吓得肝胆俱裂,差点魂飞魄散。”凌风往前凑了凑,接过苏抹月递过来的茶杯,轻抿一口,皱着眉说道:“酒壶里面放茶水,也就只有你能干出这种事来。”

茶水泡得不错,可能是里面加了糖,喝起来甜甜的。

“我能怎么办,公子你重伤未愈,严禁饮酒,不光是薛苏方那个怪老头子,还有君欣姐姐,也再三叮嘱我看着你。我瞧公子一个人坐在这里半天,连晚饭都没吃,这才专门泡了这壶茶。”苏抹月一个人坐在那里,絮絮叨叨,凌风手撑着腮帮,顿时感觉眼前这个少女越来越像那天晚上跟自己吐槽丈夫的茶馆老板娘。他面带微笑,安安静静地听着少女东扯一句,西拉一句,跟自己聊这些天刺史府里面发生的趣事。

听着话语从少女嘴里一句接着一句地往外蹦,夕阳的余晖下,少女脸颊染上一层金色,颇像一位饱读诗书的大家闺秀,当然,前提是没有听到苏抹月正在跟凌风聊的话题。

“公子你也不知道,赵姨做的饭一直是府内最好吃的,她老人家的厨艺之高,简直难以想象。我本来想跟她学几招,到时候做给公子你吃,结果你猜赵姨跟我说什么?”

凌风耸耸肩,“说什么?”

“她说这是祖传的手艺,传男不传女!”苏抹月站起身来叉着腰,一把将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气鼓鼓的说道:“就算是不想交我,也总得编个像样的理由吧,什么传男不传女,赵姨她自己不就是女的吗?”

“一门厨艺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嘛!”

凌风弱弱的补了一句:“可能人家真的是祖传的手艺,不能轻易传给外人,你也知道,不光是厨艺,甚至还有一些很破烂的东西,也极有可能被当成传家宝。”

苏抹月眼睛大睁,伸出一只手拍着桌子,大声说道:“我又没打算把她那一整套厨艺都学来,我只是学几招够用就可以,她随便应付一下就可以,干嘛动不动就把什么祖训搬出来。”

凌风看着面前嘟着嘴的少女,忍不住笑了出来,常人眼中的大家闺秀都是知书达理,温柔贤淑,而这几个词跟苏抹月一向都不沾边。

虽然苏抹月只是刺史府中的一个侍女,但根据东秦的律令,这些侍女若是被府内其他人欺压,是可以直接前往刑司击鼓鸣冤,甚至东秦京师派来的官员也会把府内氛围作为一项考察要求,所以比起外界,尤其是那些宗门势力,刺史府的规矩无疑是最有温度的。

“随便应付一下?你打算让赵姨怎么应付啊?”

苏抹月扳着手指头,“这个我都想好了,比方说烟树花糕,赵姨做出来的就比我的好吃,她也不用把所有的诀窍都说出来,留一半,只说一半就好了,你说对不对?”

“如果真的是这样,赵姨应该并不会拒绝吧。”凌风想了想,以他对赵云如的了解,这位刺史府的管家性格一向不错,待人和善,按理说苏抹月这点小小的要求不应该被拒绝,“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惹赵姨生气了?”

面对少年的疑问,苏抹月心虚的把视线移开,凌风猜得不错,这件事说起来不大不小,原本完全交代就可以,可是她自作聪明,惹得赵云如生气。“之前赵姨做了一批花糕,让我保存在阁楼里,我一个不小心,给全都弄变质了。本来这事不大,可惜,面对赵姨的责问,我告诉她是因为没有放好,飞虫寄生导致变质。”

凌风不解,“有什么问题吗?”

苏抹月犹豫了片刻,说道:“实际上不只是有飞虫,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最近下过雨,天气潮湿,导致这些糕点变质。”

她朝着凌风吐了吐舌头,当初因为害怕被赵姨责怪,她就把这个原因瞒了下来,没想到赵云如随后自己查出这个原因,狠狠地批评了她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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