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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边人尚未撞上,已然激起满城风雨。

除了那些要参加文道遗迹试选的书生,多数人都跑到了武庙附近,因为相连东、南两条大道的,正是武庙附近的拐角。

陆行过文庙而不入,领四乘之车,步慢而厚重,观者心紧;齐睦手中的长剑染血,披发斑白,身后的士卒列阵而行,每一步都是踩得地面晃动,凡是路过之地,都是紧闭门窗。

“北地纳青州而据雪原万里,东冉夺扬州占南沙诸岛,想不到遥隔南北大地的两家会碰上!”

“是啊,今日这一战,看似只是两个少主人的争斗,实则背后暗藏天下变局。”

“你也可听说?也不知谁放出的消息,雪津城的武仙失踪了。”

“原本一月前就该举行加冠礼的孙琦,至今已是告病一月有余。”

“切莫再说了,如今的贾城,实属是非之地。没瞧见连应天书院的人都缩在文庙吗?”

武庙汇聚了不少人,整个贾城,只要是不怕死的,不论是本地还是外乡人都来了,这一刻钟功夫的酝酿,现在无人不知,齐睦和陆行要开战了。

晏叁和张鸣亦是先一步到了武庙。

“鸣哥,真要动手吗?老爷子曾经可是千叮咛万嘱咐,遇到齐、陆两家的事,一定要退避‘三百舍’。”晏叁低声道。

张鸣比宴叁年长几个月,遇到事情,一向是张鸣做主。

“小叁,老爷子明知道我们要来贾城,却让我们各带走了一名断江境武夫,你可知为何?”魏国公和齐国公两家走的很近,但两家老爷子也算低调,从不插手朝政。

“你我都不小了,再有三四月,便都要二十了。老爷子既然放我们走,那便是默认了。甚至于……”张鸣的话微顿,他隐隐有些猜测:出京城的前一日,陛下特地以家宴招待了两位国公。

二人说话的功夫,一声声厚重的脚步声响起,五百红甲列队,步如擂鼓,声如阵阵雷音,铁甲相撞的赫赫声音响彻整个街道。

一股肃杀的气息让人咽沫,武庙众人自舔唇齿,苦涩的血腥味让人不适。红甲迫近,长戈遍布的斑红血渍,让人两股打颤。

斑白发,着血衣,剑锋拙,观者皆双目惊愕,天下皆知齐睦嗜杀成性,步留血垢,剑上淌血。

与此同时,街巷的东面,白衣似雪、手持古刹的陆行也终于进入众人的视野,算上车架外的楚褚和辛乙,也不过三人众。

人数虽少,却是无人胆敢轻视。

单说赶车的马夫,昨日照南轩外,以金刚身跨越大境界战两位翻山境武夫而不落下风,天下同境者,可有几人有如此战绩?

再说身形魁梧的汉子,昨日与公孙倡踏空而行,以中三楼巅峰实力战于城北高墙,二人交战上百个来回,气纵拳息在地上打出三十余丈的沟壑,城塌四里。

至于为首的白衣世子,更是无人敢评说,犹记昨日一剑退十余人、杀二人,再是一剑破二十骑。

场面愈发的安静,众人蜷缩于武庙之内,纷纷噤若寒蝉,外边的铁器碰撞之声接连不断。

“噌铮!”五百红甲立戈顿足,十余名武夫锥形排开,以齐睦为首。

陆行眉目微颤,世人皆惧红甲,却忘其兵甲利、百战卒。

他将目中错愕藏起,持剑缓步朝齐睦走去,身侧的楚褚则是始终和陆行保持着三步的距离。

二人一见面,新仇旧恨一并算。

“你的毒,好了?”齐睦的声音有些虚弱,他斑白的发丝里露出一只血红的眼睛,道:“魑魅昨晚来你这了吧,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宋玉贺重伤,龙虎山能腾出手的仅有老天师。”

“并非老天师出手,三日散从来不是什么无解的剧毒,至于魑魅,三年前它没杀成我,现在更不可能。”陆行对齐睦的模样心生困惑:魑魅下了何毒?能让人一夜憔悴、生绝白发。

“无所谓了,”齐睦淡笑着摇头,一头白发落到后背,正脸对着陆行,道:“毒杀本为小道,要杀你我本就打算亲自动手,就跟杀那倒霉孙琦一般。”

孙琦……陆行陷入了一瞬的沉思,若是换一个处境,他也会做出和齐睦同样的决定,杀二人得以乱天下。犹如史书中张良率大力士刺杀秦始皇那般,虽小道,但省事。

“你杀了孙琦,逼我下山,你我便再无回旋余地。”陆行将长剑的锋刃往回收了几分,道:“当年我于京城为质时,论天下少年,仅佩服你。你能行所行之事,可杀想杀之人,比我束手束脚、委曲求全来得好。”

“你若是不杀孙琦,那么我在为雪津城选择盟友时,会选东冉。”声音平稳,却惊得围观众人议论纷纷。

齐睦也将染血的剑锋往回偏,眼中满是轻蔑,道:“蠢!若我为北地王,定会设法乱东冉,东冉乱则海外妖族入境,大周必定要将大量兵力抽调至南方,以护冀州粮仓。”

“届时,再与北蛮修和,率三十万铁骑南下灭大周,如此,天下归我。”

“若北蛮毁约,挥兵南下呢?”陆行问道。

齐睦轻笑,道:“那便生灵涂炭、血染北地。而我却已收拢东周残部、坐稳中原,其间将北地沿途坚壁清野,南而定东冉,再与西楚修和,天下定矣!”

“世人皆说我齐睦冷血,世子以为呢?死一代人,或是苦代代人,后世自有功德碑。”

陆行没有作答,手中古刹置于胸前,道不同不相为谋,仅此而已。

“战吧,今日你我分生死。”话如雷音,让整个街道都陷入了死寂。

五百红甲将手中长戈横持,刀锋指向陆行。齐睦退开一步,未喝令动手,问道:“昨日我留在你那的婢女,你对她如何了?”

婢女?说的是黎芮吧。陆行有些意料之外,齐睦这种凶神,竟然会把心思放到一个婢女身上。

陆行不解,但还是坦言道:“我本无意让她跟来,只是她非要随行,正在车架之内。齐兄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杀了她而已!”齐睦提着嗓子喝道,声音敞亮、传的很远。

车厢内,黎芮的眉心微颤,听到齐睦的声音,迫不及待伸出右手想掀开车帘查看,却被魏颖一把握住手腕,制止了她的动作。

“你可想清楚了?他要杀你,更是杀了你的弟弟,齐睦不是什么好人!”魏颖蹙着眉头,目光闪烁不定。

“着红衣,握一匹红绸,你莫非对齐睦有情意?”

黎芮的眸子微颤,将伸出的右手收回,重新放回膝间攥紧红绸缎。她低下头,虽是一言不发,但总归没了踏出车架的意思。

“战!”两柄剑相撞,古刹的剑刃泛过淡金色的寸芒,刀刃相触的一瞬功夫,如落雨般让铁剑的剑刃迅速消融。

齐睦眉头一皱,右手的铁剑撑不了多久,他随即出掌击打向陆行,二人对上一掌,迅速拉开距离。

“好锋利的剑气,比之昨日剑意截然不同,杀伐之意陡增。”

齐睦思虑的功夫,一众武夫已经走到他的身侧,哪怕是昨日气力耗尽的公孙倡也站了出来。

“几位,出手吧。”楚褚走到陆行身前,昨日的乔装也被去掉,眉骨高耸,两侧偏发如锋芒,远看如山巅,近看峰如云。

公孙倡目光惊愕,虽说楚褚换了容貌,但一身衣服还是昨天的,身形和气息都一般无二。

而这张面容,公孙倡曾见过,武榜第二的楚褚,二十八岁踏足山巅境,天下武夫的楷模。

“您、您是楚褚?后辈公孙倡见过前辈。”武道实力为尊,公孙倡激动地无以复加,更想到昨日能跟心中敬仰的人过招,只觉得此生足矣。

楚褚点头:“正是我,今日我只杀齐睦一人,你若是识趣便退出此地。”

此话落到一众武夫耳中尤为冰冷,想不到与敬佩之人的第一次见面,就要分生死。

公孙倡吐出一口浊气,目光里的狂热平息下来,他走至最前处,道:“前辈要战,那便战!我等心甘愿为小王爷的卒子,致死无悔。”

公孙倡向前再走一步,双手抱拳而俯身,道:“昨日前辈压着境界与我磨拳,今日我率中三楼武夫五人请战山巅,望前辈全力出手!”

齐睦微微皱眉,看向陆行,道:“陆霜失踪,楚褚亲来贾城,雪津城岂不是没有顶尖高手坐镇?”

齐睦挑眉,接着道:“如此一来,等今日之事传到关外,北蛮大军南下,雪津城如何抵挡?”

“哈哈哈……”齐睦咧嘴而笑,一番言语让他的目光变得坚定。

“楚褚!武道第七楼——山巅境!的确厉害,”齐睦将手中的残剑一丢,走到公孙倡身前,正对着楚褚的目光,道:“前辈想杀我,齐睦不才,倒也想试试山巅武夫的深浅。”

话落,胸腔如鼓,浩然正气离体而出,天空有异色,似是阴云汇聚、雷云翻动,一柄漆黑宝剑从九天落下,悬浮于齐睦身前。

天赐神物!陆行和楚褚对峙一眼,儒家大道竟为齐睦这个被逐出书院之人降下恩赐?

数百丈外的文庙,楚修明眯眼打量着天空的异象,无奈吐出一口气。

“人性本恶,仲子一脉因罪被囚于文山,如今还不愿认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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