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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府的梧桐院内,一名眉眼间有几分英气的老太太坐在榻上,身前还坐着两名中年男子,身边站着叶琼的祖母谢氏在一边服侍,另一边叶琼的姐姐叶瑶正坐着绣抹额,叶瑶的边上叶瑟瑟揪着手帕站着面色难堪。

叶琼进来时,父亲和大伯父凑在一起像在商量着什么事,四叔坐立不安地往门外看,看到她进来猛然跳了起来。

“琼儿来给祖母请安,给大伯父和四叔请安。”叶琼甜甜地屈膝行礼,目光一一扫过厅中各位,目光最后有意无意地停在了四叔身上。

照理说,叶瑟瑟比叶琼大几个月,序齿在前,叶琼理应向她行礼的。但是叶琼并没有,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叶瑟瑟,让叶瑟瑟的脸色更红了些,手帕都快揪破了。

满院子的人都没有说什么,祖母沈太夫人早笑着向叶琼伸出手唤她过来,亲昵地拉着她坐在身边,吩咐丫鬟们上茶上糕点:“祖母最近头风又发作了,你娘和你爹逼着祖母不让下床,都不知道我们囡囡病好了没有,如今看到你才算放下心来。”

叶琼亲昵地歪在祖母怀里,差点又忍不住掉眼泪。

祖母是祖父的第二任妻子,大伯父和二伯父是先头那位生的,先帝为了平衡文臣和武将的势力,才将出身北疆靖武侯家的祖母赐婚给了祖父。祖母嫁给祖父后生下了一双儿女,其中一位就是她的爹爹,祖母是她的亲生的祖母,一直对她宠爱有加,随着爹娘喊她“囡囡”。

祖母出身高贵,又是武将家的,年轻时甚至会武,和同样出身北疆的太后是手帕交。

前世祖母亲自入宫向太后求情才保住她一条命,又撑着一口气直到她出嫁,看着她出嫁以后就撒手人寰了。若前世叶家没有家破人亡,她的亲亲祖母想必还是现在这样乐呵呵的小老太太,又怎会早早而逝呢?

叶琼正从祖母手里接过个糕点果子,就听到一个和蔼的声音响起:“许久不见琼儿,看着果然比之前长高了些。”

说这话的是大伯父,他笑着捋了捋胡须,叶琼不好意思再歪在祖母怀里,笑着再次行了礼。

大伯父名叶祝锦,如今官至户部侍郎,是叶家目前官位最高前途最好的人。大伯父为人方正敦厚,对叶家的几个儿郎十分严苛,对叶琼几个姑娘家却很慈爱。

然而前世叫魂案后,大伯父受自家牵连,大房一家亦是家破人亡,堂兄叶琅因已加冠而被一同斩首,堂弟叶珀未满十五岁和哥哥一同流放死在了流放路上。

叶琼看着和蔼地摸了摸自己发顶的大伯父,忍着心酸笑着问:“我这几日病着,好几日去不了书院,还请大伯父替我向瑜姐姐道声歉。”

大凉如今文风开放,并不限制女孩读书,叶琼目前跟着叶瑾在京城第一书院文山书院读书,叶瑶原本也在,因为定了亲事便结课待嫁了。大堂姐叶瑜早几年出阁,嫁给了文山书院山长的嫡长子,如今正帮着管理书院事宜。

大伯父笑着摆摆手,从怀里掏出本小册子来:“这是你大堂姐一定要托我送给你的这几日的课业,让我告诉你好好休息,不用担心学院那边。”

叶琼惊讶地接过,随手翻了翻,见到熟悉的馆阁体目光一柔。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大堂姐叶瑜都是最照顾他们小辈的那个。

前世的时候,叶琼向太后求了恩典,在叫魂案后还是回了文山书院继续读书,在书院中饱受欺凌,若不是大堂姐时刻照拂,怕是结不了课。

可惜前世出嫁了的大堂姐还是受到了娘家出事的影响,殚精竭虑才撑起书院最终成为山长夫人,却因心力交瘁早早离世,甚至没看到她出嫁。

叶琼低头掩饰了眼中的泪意,抬起头真诚地笑着说:“多谢瑜姐姐和大伯父了。”

大伯父笑着点点头,目光又凌厉地扫过更坐立不安的四叔叶祖辉,四叔的屁股像被烧了一样唰一下从椅子里弹了起来。

“那个,琼儿啊。”四叔搓着手,恶狠狠地瞪了叶瑟瑟一眼,叶瑟瑟才慢腾腾挪着步走到叶琼面前。

“琼儿啊,四叔这次来呢,就是带着你四堂姐来给你道歉的。”四叔说着狠狠推了叶瑟瑟一把,差点把人推倒在地。

叶瑟瑟好不容易站稳身形,抖着声音说:“琼妹妹,都怪姐姐不好,想看你的一支通草花簪,没想到一不下心就把你推下了水。”

叶瑟瑟说着就哭了起来,模样楚楚可怜:“我错了,父亲已经罚了我三个月月俸和一个月的禁足,琼妹妹原谅我,好不好?”

叶瑟瑟睁着泪汪汪的眼睛,想着叶琼最是心软好哄,却见到对面的小姑娘向她扬起笑容,但是却坚定地摇了摇头,说:“不好。”

叶瑟瑟愣在了原地,连哭都忘了继续装了。

谢氏和祖母交换了眼神暗暗叫好,叶祁舒的脸色又忧又喜心道女儿别太得罪了人。

叶琼心里哂笑,叶家五房,就四房最为不堪,毕竟四叔的生母是祖父的第一任妻子临终前特地买来为了恶心祖母的歌伎。

普通歌伎也就罢了,还被特地抬成了良妾,可以亲自教养子女,结果就将叶琼的四叔养成了这样一个性子。喜好风流也就罢了,还荤素不忌,后院里莺莺燕燕一团乱,偏偏没有儿子只有庶女,其中只有两个庶女叶瑟瑟和叶珊珊上了族谱排了序齿。

然而这两位庶女也被教坏了,前世里就人尽可夫,在京城的贵妇圈里声名狼藉。叶瑟瑟后来还和她前世的夫君张旭东搭上了,被她捉奸在床竟还恬不知耻地笑她:

“琼妹妹如此无趣,我替琼妹妹侍奉夫君,又有何错?”

她这样的人,叶琼又怎会轻易放过?

四叔的脸抖了一下,看到大伯父的目光还是硬着头皮说:“琼儿想要怎么罚,尽管告诉四叔,四叔给你做主!”

叶琼掰起了手指,笑嘻嘻地说:“五天,我在床上躺了整整五天,其中有三天烧得人事不省,阿娘和姐姐就这样也守了我三天。琼儿觉得,既然要道歉,至少也要跪祠堂跪满三天,让瑟瑟姐姐感受一下我三天又冷又热的感觉吧。”

可别当她刚醒来还迷糊着呢,她还残存着那天的部分记忆,知道分明是四叔被撞破调戏阿娘的婢女,恼羞成怒把自己撞下水的。

叶瑟瑟的目光冷了下来,正要说什么,原本低头正在绣花的叶瑶抬头又补了一句:“琼儿还没说五天呢,瑟瑟妹妹,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呀?”

叶琼惊讶地回头看了姐姐一眼,叶瑶冲她慧黠地眨了眨眼,又低头和谢氏选布料去了。

叶琼在心底里笑了起来,爹爹阿娘还在的时候,姐姐还是这样张扬的性子呀。

四叔已经不打算听下去了,忙应承说:“好好好,就跪祠堂三天,不到时间不放她出来。”

叶琼笑着拍手,话题却一转:“四叔,侄女还想向你要个人,听说四婶身边有个小丫鬟叫杜鹃,可否把她让给我呢,我十二岁了该添丫鬟啦!”

谢氏有些莫名其妙,要丫鬟向她要就好怎么管那一团乱的四房要了?

四叔的脸色却更黑了一分,他狐疑地看了一眼叶琼,又看了一眼谢氏,看她们没什么反应才定下心来,于是点头:“不就是个丫鬟吗,琼儿要四叔哪有不给的道理。”于是当即命小厮回府叫了杜鹃并取了身契送往叶琼的琼花院。

见事情告一段落,叶琼的爹爹和大伯父便向祖母告罪一声,相携前往书房商讨要事。

叶琼心中一动,让跟在身边的素鸢包了一份祖母送的糕点便借口身体不适告退了,走到中途便悄悄同素鸢说:“素鸢,你带着糕点去爹爹的书房偷听他们的谈话内容,能听到多少内容就听到多少,回来再告诉我。”

素鸢愣了一下,但是没有质疑,点点头就拿着糕点去了书房。

叶琼点点头,素鸢从来都不会质疑她的命令,无论那是什么样的命令。

回到琼花院,流莺正围着杜鹃团团转,看小丫鬟衣裳都是破的就从自己箱笼里取出了好几件衣裳塞到杜鹃的手中。

“二姑娘。”杜鹃正无措着,看叶琼过来忙屈膝行礼,手里抱的衣裳高得将她的脸都遮住了。

叶琼笑着扶起她,碰到杜鹃手臂的那一刻却听到她嘶了一声。

叶琼正要开口问,那边流莺已经注意到了她,忙过来行了礼就和叶琼说:“姑娘,这刚来的丫头也太寒碜了些,我正给她挑衣裳呢,这件可好?”

这是件樱草色的衣裳,很衬杜鹃的白皙肤色,叶琼点头称好,流莺便抓着杜鹃要下去换衣服,却听到杜鹃再次痛嘶一声甩开了流莺的手。

流莺是个暴脾气,正要发作,叶琼已经意识到了什么,沉着脸说:“杜鹃,把衣服脱了,让我看一看你身上的伤。”

杜鹃摇摇头不愿意,叶琼狠下心,威胁地说:“你若不答应,我即刻将你送回四房。”

杜鹃闻言忙垂泪磕头,手脚飞快地一件件脱着衣裳,她刚解下一半的上衣露出了手臂上的青紫淤痕,叶琼就轻轻抓住了她的手臂摇头。

叶琼前世是嫁过人的,自然知道那些痕迹意味着什么。

她木着脸向红了眼睛的流莺说:“你去阿娘房里找阿娘身边的冯妈妈过来,记住,只要冯妈妈一个人。”

流莺刚出门,那边厢前去探听消息的素鸢已经进了门:“姑娘,我听到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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