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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程时间过得很快,叶瑜不愧是才女,枯燥难懂的算术也能说得生动有趣起来。

叶琼尚学,心中对叶瑜这样能凭借聪明才智在文山书院挣得一席之位的才女更是仰慕,因此听得极为认真。

何嫣嫣就坐在叶琼的身后。她是被母亲求了山长塞进来镀金好找门好亲事的,如今听得云里雾里,见叶琼学得轻松,冷着脸捏紧了手中的笔。

课后,叶琼尚在归纳笔记的时候,何嫣嫣端着笑走来:“好几日不见,还以为你赖在家里不来学堂了呢。”

叶琼凝眸打量着眼前的何嫣嫣。

何嫣嫣是爱打扮的,今日穿了件鹅黄的长衫,配上青绿色的百迭裙,发间别着一朵米珠攒的小荷立蜻蜓的发夹,倒有几分清丽之色。

只是这样的清丽,在京城这样百花争鸣的地方,就实在不够看了。

叶琼本不想理她,眼角却瞥见叶珊珊正往这里看,便笑着说:“被人推落水可不是小事,本就该多休息几日。”

何嫣嫣惊讶地捂住嘴巴,叶珊珊已经红了眼睛柔弱道:“瑟瑟妹妹不是有意,你也已罚了她跪祠堂三日,你又何必再抓着不放!”

何嫣嫣瞥着叶琼的脸色,见她正要动怒,忙先斥责叶珊珊:“是你的亲妹妹推了琼儿,你当然替你亲妹妹说话咯。庶出的就是下贱,犯了错不夹着尾巴做人,还在琼儿面前摆什么姐姐的架子!”

说完,何嫣嫣还讨赏似的向叶琼看了一眼,叶琼不置可否。

何嫣嫣如今大概还有求于自己,这才急着呛声,看狗咬狗可比自己出马有意思多了。

叶珊珊心中憋气,叶琼她还能借着家中姐妹的情分替叶瑟瑟说上几句,何嫣嫣是外人,又是刑部尚书嫡女,不是她能得罪的。

叶琼见气氛到了,才说道:“嫣嫣别说了,同是叶家的女儿,我是该照顾点堂妹的。”

何嫣嫣的脸上划过得意:“你呀,就是一贯的软弱!”

说着,何嫣嫣又压低声音说:“琼儿,真是抱歉。上次你借我的你大伯父和父亲的诗集被我哥哥借走了,他见那字好便要拿去描红。你看,能否再通融我几日?”

叶琼的瞳孔一缩,面上却还笑着:“这是自然,你我的关系再借几日又何妨?”

何嫣嫣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叶琼的心却在滴血。

怪不得,前世从父亲书房里发现的那封谋逆信,原来是这样来的……

是她亲手将那诗集交了出去,是她引狼入室……

叶琼似入了魔,却被冷不丁拍了一下,她凝眸望去,卢少丹正担忧地看着她:“怎么了,可是病未全好?”

少年的目光赤诚,他大概是刚从自己那边的学堂过来,手中还抱着书。

叶琼压下了心中弥漫的苦涩,摇了摇头。

卢少丹抿了抿嘴,劝道:“你别担心,总会有办法的。今时不同往日,你不是已经让我去把事情闹大了吗?”

叶琼注意到了那句“今时不同往日”。

是啊,今时不同往日,自己重生归来,早已不是前世万般不可为的时候了。

叶琼定下心来,倒是起了几分打趣的心思:“你怎知我担心的不是你的学业呢?你来,是让我践行承诺帮你辅导课业的吧!”

卢少丹尴尬地咳了一声,乖觉地坐到叶琼的桌前举起自己一片空白的课业:“还请师父指教。”

叶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情也跟着畅快许多。

卢少丹也跟着笑了,笑过以后便压低声音说起了正事:“你让我做的事我已经替你办好了,如今叫魂的流言已经传入京城,甚至还进了说书人的话本里。京兆尹府眼看事情压不住,已经将那两个和尚提入京兆尹府的牢狱中了。此来,我是向你透露另一个消息,你四叔前几日使钱进了牢房和那两个和尚不知说了什么,这事儿你知道吗?”

叶琼摇了摇头,心中泛起思虑。

她早怀疑前世这谋逆的罪名判得太快是有内鬼,而前世里,叶家活到最后的正是四房。叫魂案牵连的是大伯和父亲,二房和四房都无事。案发后,二房一直四处奔走,四房却为撇清关系甚至主动除了族以示大义灭亲,实在让人心凉。

四叔这人,倒本也聪慧,却在早年中了童试人人称赞神童以后得意忘形起来,之后便屡试不中连举人都没有捞到。饶是如此,四叔仍不清醒,总以为自己怀才不遇,嫉妒起大伯和父亲来,每年过节都要说上一些酸话,偶尔甚至还在京中散播些对大伯和父亲不利的流言。

有这前科,叶琼几乎认定了四叔便是那内鬼。

何嫣嫣的书信是物证,想必四叔安排的,便是人证了……

叶琼热血沸腾起来。

四叔已经和那两个和尚有所接触,不久以后应当就会有伪造的证词入档,但若能证明证词作假,叫魂案的物证人证皆不全,想来父亲和大伯父也就没有事了。

这真是重生以来最好的消息了!

叶琼的脸色轻松起来,郑重地向卢少丹道谢:“谢谢你,少丹哥哥。这个消息很重要,若不是你,我并不会知道。还请你帮忙查一下那两个和尚的身份来历,事后……”

叶琼正说着,就被卢少丹一个闪身捂住了嘴巴,她唬了一大跳,用目光问询,卢少丹却只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叶琼冷静下来,做了个手势让卢少丹放开自己。卢少丹松了手,指了指隔壁的房间,又做了一个跟他来的手势。

两人鬼鬼祟祟地从学堂的窗户爬出来,叶琼爬的时候卢少丹还搭了把手。

二人猫着腰蹲到隔壁房间的窗户下,这里种着几排金桂,正巧能挡住二人的身形。

房间内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说话的好像是名少女和一名男子。

男子似乎带了什么东西送给少女,惹得少女娇笑起来:“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能要呢?”

男子的声音很低,似乎不欲让人听见:“不是你想要的吗?你说的,只要送你这支簪子,你就让我……”

少女的笑声戛然而止,紧接着的是一声娇呼:“杨安哥哥,你欺负我!”

原本抱着听墙角的八卦心态的叶琼听到那声“杨安哥哥”,只觉得有些耳熟,猝然想起那不是姐姐未婚夫的名字吗?

叶琼戳开了窗户纸,眯眼一瞧,就见到叶瑟瑟和杨安依偎在一起,杨安的手还放在叶瑟瑟的裙子里。

卢少丹凑过来瞧了一眼,瞧完那一眼就伸手捂住了叶琼的眼睛,小声恐吓她:“别看,要长针眼的。”

叶琼抓住他的手往下拉,回头一看,卢少丹正面红耳赤地瞪着她。

这还是叶琼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他,若不是场合不对都要笑出声来了。

她也确实无声地笑了,笑过以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卢少丹离自己很近,俯仰间甚至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就在自己的头顶。

没有为活春宫羞涩的叶琼此时才红了脸。

此时,身后一个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你们在干什么?”

走来的正是见他们迟迟不归而决定来看看的叶瑾。

卢少丹和叶琼忙做着手势示意他安静,并招手让他过来。

叶瑾一脸莫名其妙,但还是凑了过来,听到房间内的动静唰地一下红了脸,也八卦地透过窗户眼瞧了一眼。

这一眼就吓得叶瑾连连后退好几步,羞耻和怒火一同冲上头顶,叶瑾当下就要冲出去捉奸,被早已准备好的叶琼和卢少丹齐齐拉住捂住了嘴巴拉远了。

那边叶瑟瑟和杨安似有所觉,等叶瑾回来时两人早已跑远了。

“不知羞耻!不知羞耻!”叶瑾气呼呼地原地跺着脚,“你们别拦我,我要把叶瑟瑟和杨安痛打一顿,给大妹出气!”

“哥哥,你现在能出气,但以后呢?叶瑟瑟还是叶家女儿,姐姐是被自己的堂妹抢了男人,此事一出,你让姐姐和其他叶家的女儿怎么办?”叶琼急速地说道,每说一句叶瑾的气焰就颓下一分。

叶瑾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冷静下来,对着卢少丹作了个揖:“少丹,多谢你刚刚拉住我。此事事关女儿家清白,还请你保密。”

卢少丹只认识叶珊珊不认识杨安,听兄妹二人的交谈猜到了几分,道:“你放心。”

叶瑾胡乱点头,几人没有了说话的心情,匆匆回了家。

叶瑾和叶琼在府门外就分开了,这样的事不该叶琼一个未出嫁的女儿去说。叶瑾走前,犹疑地对叶琼说:“小妹,你姐姐那边……你多劝着些。”

叶琼点点头,进了府门便径直向叶瑶的琼瑶阁走去。

琼瑶阁里,众丫鬟们正在采摘桂花,姐姐坐在廊下笑着指挥,见叶琼过来便招呼着她坐下,让丫鬟给她上了桂花酒酿糕:“新做的,尝尝味道如何?”

叶琼吃了一口:“好甜。”

大丫鬟羽儿笑道:“这是在准备姑娘出阁时要用的糕点呢,就得甜了才好。”

叶琼心中酸涩,甜腻的糕点含在嘴中没了滋味。

另一个大丫鬟湘儿补充道:“未来姑爷可念着姑娘呢,早上还差人送来了一根蝴蝶嵌宝石的金簪,姑娘现在就这般羞涩,将来洞房可怎么办呀!”

叶瑶的脸更红了,满院子欢声笑语,只有叶琼是在强笑。

“是怎样的簪子,也让我瞧上一眼?”

叶瑶笑着点头,闻言就让人取了簪子来。

叶琼见那簪子,不过是最普通的镶嵌手艺,宝石也是一般的宝石。

想到那一眼见到的杨安送给叶瑟瑟的簪子,那是和田玉簪,上面镶着一颗红宝石作相思红豆的意思。

无论是心意还是价值,杨安送给姐姐的都远远不如送给叶瑟瑟的那支。

叶琼越发心酸,握着那根金簪忍不住落下泪来,让叶瑶吓了一跳。

“怎么了,怎么突然掉金豆子了?”叶瑶将叶琼揽在怀中,细声细语地问她。

叶琼抱着姐姐,小声说:“没什么,就是突然舍不得姐姐了。”

舍不得,舍不得将这么好的姐姐嫁给那样腌臜的人家。

叶瑶捂嘴笑她,正要再笑几句,院门外冯妈妈的禀告声就传了来:“大姑娘,老夫人和太太喊您去梧桐院一趟。”

叶瑶哎了一声,起身要走,叶琼忙跳起来,拉着叶瑶的袖子说:“姐姐,我同你一起去!”

冯妈妈面色为难,这事可不是二姑娘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能掺和的。

叶瑶敏锐地发觉了什么,但还是说:“冯妈妈让琼儿也去吧。”

冯妈妈只能应下,叶琼走到叶瑶身边,紧紧地拉着她的手:“姐姐,你记住,无论如何,琼儿会一直陪着你的。”

冯妈妈悄悄侧过脸,叶瑶有些奇怪,但还是摸了摸叶琼的发顶,欣慰道:“我们琼儿长高了啊。”

叶琼使劲点点头。

是的,她长高了,也长大了,不是前世那个无能为力护不住姐姐的孤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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