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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家田庄里,叶琴正跪在厅中哭泣。

叶琴的身边,她的贴身丫鬟旋儿半死不活地趴在地上喘气,手腕向内弯折成了奇特的角度,应该是被人生生折断的。

旋儿的身边,几个擅离职守的门婆子被一根粗麻绳捆在了一起。每个门婆子的脸上都是还未完全消退的惊恐之色,虽然身上没有看不出伤口,但她们的头发都是湿的且十分散乱。

叶仁良从心底里生出一股凉意。

这几日里,张景之待叶家和善得很,叶家众人都以为他好相处,但是张景之的身份仍然是韩国公府的世子,骨子里流淌的还是高门贵子的阴狠与凉薄。

若不是还要留着那些人作证,叶仁良相信张景之会下手更狠。

叶玫站在叶禅衍的身后,面色发白,而叶禅衍坐在叶仁良的下首,神情冷漠,让人分辨不出喜怒。

叶禅衍是被匆匆叫过来的,身上还沾着尘土。

来人虽然支支吾吾地只说是叶家二房的某个女儿犯了错,叶禅衍却一听,就知道是纵火栽赃叶琼的计谋出了错。

叶禅衍心中恼火,那两个女儿来田庄前说得这么信誓旦旦,没想到竟然还是出了那么大的纰漏,还需要他来丢脸捞人!

另一边的叶琼是在小憩了两个时辰后才和叶瑾来到议事厅的,张景之因不便参与叶家家宅之事,被叶琼劝下了。

自从昨夜从火场出来,叶琼就没有好好合过眼,如今睡了一觉又用过药,才觉精神好了不少。

如今证据齐全,又有哥哥叶瑾和张景之帮她盯着,庞氏也悄悄把庞玉娇的事情告诉了曾叔公,叶琼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反倒对二伯会怎么做很是期待。

撇开二伯来说,叶琼也想让叶琴和叶玫尝一尝等得心焦的滋味,两个时辰的煎熬,又怎么比得上她的流莺在火场上的生死一瞬?

跪在地上的叶琴最先忍不住发难,说:“琼姐姐真是悠闲,让一大屋子人等了你两个时辰!”

叶琼没来得及开口,二伯叶禅衍便重重地拍了拍椅子扶手,斥责道:“孽障,还不住嘴!如今犯错的是你的丫鬟,又不是琼姐儿的,你这个做堂妹的不多问一句自家堂姐的身体如何,还想责难于她,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不知尊卑礼节的女儿!”

叶琼挑挑眉,施施然地坐下。

不知尊卑礼节,骂得既是叶琴,也是叶琼自己。

不过二伯对叶琴这么严厉,估计是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将事情推到叶琴身上了。

叶琼不理会叶禅衍父女的做戏,只向叶仁良问道:“曾叔公,那被我的丫鬟推了一下的孩子可还好?”

叶仁良忙说:“无事无事,只是被吓到了晕过去了而已,脑袋也只是被磕了一下肿了个小包,大夫说无碍的。”

叶琼点点头。

昨夜回来后,流莺就一直心怀愧疚,向叶琼道了好多声歉,又担心那孩子真的摔出了问题。那孩子没事,叶琼和流莺就都能心安了。

问过了那孩子,叶琼又问:“走水的原因可都调查清楚了?”

因为对叶琼怀着几分愧疚之心,叶仁良对叶琼很是慈祥,他说:“都查清楚了,也要感谢张公子的作证,那旋儿已经承认是她故意纵火了。旋儿不满你堂婶给了你和瑾哥儿最好的院子,所以才决定纵火报复。”

说到这里,叶仁良的神情有些微妙。

因为没有住到最好的院子,就蓄意纵火,说出来谁会相信!

可事情偏偏只能查到这一步,不说没有证据,就算有证据,难道就能因此责罚嫡支二房吗?叶家如今只有二房的那位还做着官呢!

叶琼“哦”了一声,又问向叶琴:“琴堂妹,旋儿可是你的贴身丫鬟,她纵火之事,你难道不知情吗?”

叶琴瑟缩了一下,刚想说不知情,旋儿就预感到了什么快速拖着被折断的手腕,爬到叶琴的脚边用另一只手抓着她的裙摆说:“姑娘,纵火之事明明是你让我去做的!别的不说,我哪有请那么多门婆子吃酒的钱,我不敢的!”

叶琴想要从叶琴的手中抽回自己的裙摆,但旋儿抓得太紧,指甲甚至在她的裙摆上留下了血痕。旋儿一口一个“姑娘”,让叶琴也狠不下心来,只低着头流泪。

叶琼心中哂笑。

果然如此,叶琴怎么可能不知情!

不说那请门婆子吃酒的钱,就说那一夜叶琴和叶玫整齐的衣衫和发髻,叶琼就不相信她们不知情。此事,明明就是叶琴和叶玫所做,说不定背后还有二伯的指派。

不,该说背后一定有二伯的指派。不然,叶玫和叶琴好端端地为什么要跟着自己来到田庄,为什么非要让旋儿放了这把火?

不过是二伯害怕自己和叶家旁支打好关系而已!

真是好算计,一场火,挑拨了叶家三房和叶家旁支的关系,让叶琼将要说出口的族学之事说不出口,这才是二伯的目的。

立在一旁的叶禅衍冷冷说道:“琴儿,若真的是你指使丫鬟放的火,我必不轻饶!”

叶琴打了个寒颤,狠狠地推开旋儿,缩到了叶禅衍的身后,大声喊道:“我不知情!旋儿,我真想不到我们那么多年的交情,你要这样陷害我!我的箱笼是你管的,你拿钱请门婆子吃酒,我怎么会知道!”

叶琼心中冷笑,这可真是一出好戏码。

叶禅衍逼叶琴,叶琴便来逼旋儿,好一个断尾求生,就是不知道那被断的尾巴是否心甘情愿呢?

旋儿倒在地上哀嚎,叶琴刚刚推她的那一下太狠,又撞到了她手腕上的伤处,她只哀嚎了几声,就有身强体壮的婆子要来拉她下去。

这些婆子旋儿认得,那是叶禅衍从叶家二房里带来的婆子,专门用来辖制不听话的丫鬟的。

旋儿奋力推开那些婆子,强撑着站起来,又爬到叶琼的脚下狠狠磕了几个头,说:“琼姑娘,你救救我,我不想死!我真的是奉命行事,这事儿其实是玫——”

玫字还没出口,旋儿便被叶禅衍带来的婆子用布塞住了嘴巴捆起来带了下去。

叶琼冷笑一声,说:“二伯,旋儿还没将话说完呢,你是在掩饰什么吗?”

旋儿说的话,明明就是指向叶玫的。叶琴是庶女,自小懦弱惯了,纵火一事,大抵是二伯背后操纵,叶玫为了撇清关系,让叶琴的丫鬟沾手去做而已。

如今旋儿攀咬出叶玫,叶玫的分量可比叶琴重多了,也难怪二伯会跳出来。

叶禅衍的眼中闪过愠怒,说:“不过是临死前的胡乱攀咬而已,作不得真,琼姐儿一定要这么抓着不放吗?”

叶琼更加恼怒。

“难道昨晚被困火场的不是我吗?”叶琼的声音高了起来,“难道昨晚烧的不是叶家的粮仓吗?二伯怎么不问问曾叔公,粮食被烧,曾叔公难道不心痛吗?”

叶瑾也忍不住反驳道:“二伯,你难道没有听到,我小妹的嗓子直到如今还嘶哑着吗!”

叶禅衍将目光转向叶仁良,叶仁良的脸色很不好,语气里也显然带了怒:“禅衍,此事,你嫡支二房该对我和琼姐儿有个交代。”

叶禅衍凌厉地剐了叶琴和叶玫一眼,放缓了神色,说:“旋儿纵火一事,已是人赃并获。但琴儿是否知情,还须另论。田庄的损失,我会照价补上的。”

“另论?说得可真是轻巧。”叶琼冷笑道,“旋儿纵火,琴堂妹即使不知情,也有失察与管教无方的罪责,甚至二婶与二伯你都要担责,毕竟旋儿可是二房登记在册的奴仆!”

叶禅衍瞪了叶琴一眼,暗自骂她愚蠢,便又说:“琴儿年纪还小,管束不了丫鬟也是有的。我罚她一年月俸,可足够?”

叶琼摇摇头,说:“要我提醒二伯吗,叶琴犯的,可是包容他人纵火之罪,只是罚没月俸,太轻了,至少也得请出叶家家法才对。”

一直低着头抽泣的叶琴猛地抬起头,满脸不可置信。

叶家家法,那可是祖父叶岭定下的!祖父虽然对外人十分和煦,对自己人却十分严苛的按照家法,她至少得受二十鞭笞!

叶琴期盼地看着叶禅衍,叶禅衍没有注意到叶琴的眼神,直接点了头。

不过是个庶女而已,鞭笞二十也不会丢了性命,没什么要紧。

叶琴眼中的光霎时熄灭,被人拖了下去,没过一会儿,就听到了不远处叶琴一声高过一声的痛呼声。

叶玫揪着手帕,脸色更加苍白。

叶琼在叶琴的痛呼声中,慢慢地饮着自己杯中的茶水,等到叶琴的痛呼声停下后,才说:“恕侄女直说,二伯刚刚所言,还有不妥当之处。照价补偿田庄的损失怎么够呢,至少也得帮曾叔公重建个粮仓,并且买好明年要用的种子才对,庄稼人一年的辛劳,可不是能这么简单计算的。”

叶仁良知道叶琼这是在给他挣好处,便也跟着说:“禅衍,琼姐儿说得对。此事你有管教无方之责,那些烧掉的陈粮有不少是给明年留的种子,和预备堆到地里增肥的,而且还要算上琼姐他们住的那处院子,损失可并不是能轻易估算的。”

叶禅衍的脸上抽动了一下。

叶仁良是长辈,叶禅衍不能反驳他的话,只能应下:“好,就按琼姐儿说的赔吧。”

叶禅衍相信,此刻不答应下,叶琼再次开口时,自己要赔偿的就不止这一点了。

叶仁良的脸上终于露出了自田庄走水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叶琼一句话,就帮忙把所有损失捞了回来,甚至还再赚了一笔,虽然心疼烧掉的粮食,但这粮食烧得可真值得!

叶禅衍见事情已经商量完,便不欲久待,说:“我先带着玫儿和琴儿走了,如今田庄里还有不少地方受损,她们也不好再待下去了。”

说着,叶禅衍又似笑非笑地用长辈的语气教训叶琼说:“琼姐儿也早些回杏花胡同吧,留在这里也太叨扰你曾叔公了,田庄里估计有不少地方要修。”

叶琼面无表情地回答说:“是否留在田庄,留多久是我自己的事,就不牢二伯挂心了,毕竟,我的丫鬟可做不出纵火这样的事。”

也就只有二伯这样不顾亲缘,一心想要踩死大房和三房,自己做族长的,才会派自己的女儿去做纵火这样的恶事。

叶禅衍额上的青筋鼓动了一下,最后还是带着叶玫转身走了。

议事厅里只剩下了叶琼、叶瑾和叶仁良三个人,叶仁良见叶琼还有话说的样子,便主动问道:“琼姐儿,还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叶琼心中一动,想要开口说族学的事情的时候,天外一声惊雷,“轰”的一声打断了叶琼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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