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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琼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身子轻飘飘的,只要刮来轻风,就可以把自己吹到天上去。

她看到十二岁的自己披麻戴孝,跪在父亲的棺木前,红着眼睛一张张烧着纸钱。

咦,真是奇怪啊。爹爹明明刚刚从大理寺的牢狱里出来,虽然被降了职,可是前程大好,怎么又会躺进了棺材里呢?

飘在空中的叶琼歪头想着。

远远地,就听到了内院的喧闹声,像潮水似的一浪浪地向灵堂涌来。冯妈妈带着一个面目模糊的丫鬟快步走进了灵堂,那个丫鬟说:“叶二姑娘,奴婢是京城谢家派来给谢夫人送东西的,却久喊无人应,奴婢斗胆偷瞧了一眼,就见到半空中悬着一双脚啊,谢夫人怕是自缢了!”

那个“叶琼”飞奔起来,飘在空中的叶琼似乎不能离开她太远,像只短线的风筝一般被那个“叶琼”拽在身后。

那个“叶琼”推开了玉兰院的门,只见一双脚在眼前荡荡悠悠,脚上还穿着一双绣着双色鸳鸯缀着珍珠的绣花鞋。

叶琼看着那个“叶琼”抱着谢氏的腿嚎啕大哭,又在冯妈妈的劝说下亲手搬了梯子过来,将谢氏的尸首费劲地搬了下来。

叶琼飘过去,看着谢氏脖颈上的痕迹,是在脖子中部,耳后没有磨痕。

但梦里的“叶琼”只细细看了几眼,就不忍地撇开了视线。

叶琼想告诉她什么,但话语就像浸了黄连的棉花一样堵在嗓子口。

她又看到梦里的那个“叶琼”,又爬上了房梁,只看了一眼房梁上的痕迹,就不忍地挪开了视线,小心地解下了那吊死过人的白绫。

房梁上的两道痕迹,痕迹十分干净没有挣扎过的迹象,房梁的其中一侧痕迹深些,是只有把重物吊上去时才会有的痕迹。

叶琼终于能说话了,她说:“快来看啊,看看这痕迹,阿娘是被吊死的,不是自缢!”

整个院子里一片哀恸,无人注意叶琼的话,包括梦里的“叶琼”。

冯妈妈劝着“叶琼”,她擦了擦泪水,吩咐着丫鬟们将这间房间重新打扫干净。

有个丫鬟端着两杯喝了一半的茶水小声地说:“咦,怎么有两杯茶?一杯里面还是夫人一直舍不得喝的信阳毛尖。”

梦里的“叶琼”只看了一眼,吩咐了一句:“那套茶杯是阿娘最喜欢的,记得洗干净了放进库房里。”

飘在半空的叶琼想要喊住那个换了茶水的丫鬟,伸出手,手却从那茶杯中间穿过。

叶琼心中焦急,她大喊着:“快看看那信阳毛尖,是谢茂实才喝的茶,阿娘是喝龙井的!还有那个第一个来报信的是京城谢家的丫鬟,说不定就是她杀的人!你看一眼,叶琼你看一眼阿娘脖子上的痕迹啊,阿娘是被人害死的,她是被人害死的!”

梦中的“叶琼”只顾着哀哭,所有的人都沉浸在悲痛之中,无人注意到,谢氏自缢之事颇有蹊跷。

周围的景色忽然变了,又变回了一片漆黑,叶琼浑浑噩噩地往前走,前面亮着一盏灯,谢氏就坐在灯下,和叶祁舒一起看着襁褓中的一个小小婴儿。谢氏笑得温柔,她说:“我想念我娘家院子里的那株琼花了,这个时候琼花应该开得正好。琼,美玉也,不如就取名为琼吧。”

再往前走,是在雪日里,谢氏叉着腰数落着冻得脸颊通红的叶琼:“人家卢公子是来做客的,还发着烧呢,你这个淘气鬼就趁着奶娘不注意,挖了雪往人的额头上扔,你怎么这么能啊。”说着说着,谢氏自己却笑了起来,笑着捧起叶琼的手放在自己的怀里替她暖手。

最后,是父亲的尸首被送回来后,谢氏拉着叶琼清点着她的嫁妆,将其中一个满满当当的盒子挂上了锁,说:“这个盒子里都是阿娘给你留的嫁妆。其他的就是我们一家的嚼用了,没了爹,你们还有阿娘,阿娘护着你们!”

叶琼恍然大悟,泪如泉涌:“是我理解错了阿娘,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前世,阿娘去世前,明明还一起点过自己的那份嫁妆的,当时,阿娘眼中满是希望与坚定,又怎会受不了打击自缢呢?

“就是你的错,证据就在眼前,你怎么就什么也没看到呢?为何不替我报仇,为什么!”黑暗之中,叶祁舒没有头颅的尸首,和脖颈间吊着白绫的谢氏,伸着手向叶琼扑来。

叶琼哭喊着从梦中醒来,抹了抹脸,发现掌心濡湿一片,又警惕地环顾了四周,直到听到了门外传来的流莺让早起洒扫的丫鬟们动作轻点的训斥,才长舒了口气,竟有些庄周梦蝶的感受,不知自己是不是仍是叶琼。

这时,叶琼的鼻间隐约嗅到了梅香,她看向床头,那里放着一盒百花膏、一张字条和一枝梅花。

就像是长年飘浮在空中的孤魂野鬼,终于有了肉身踩到了实地,叶琼总算有了些真切感,长舒了一口气,拾起那枝梅花放在鼻下,让梅花的清香,带着所有的哀痛与愧疚缓慢地退去。

默然良久,叶琼才渐渐地平复了情绪,只剩下满心的茫然与疲惫。

叶琼转头又看向那盒百花膏,百花膏和王皇后赏赐的是同一款,应该都是云南汝阳王府上贡的贡品。

叶琼确定,卢少丹应当是不知道自己这里已经有了一盒百花膏了,不然他是不会送自己这样会暴露身份的东西的。何况卢少丹送自己的这一盒,膏体比御用的还要洁白细腻些,明晃晃地说明了他和汝阳王府关系不浅。

叶琼叹了一声。关系自然不算浅,卢夫人的真实身份是汝阳王府的郡主,一盒百花膏,对于她来说,也珍贵不到哪里去。

叶琼又抽出来了百花膏下压着的字条,字条上正面写着百花膏的用法,背面似乎还写了什么字。叶琼翻过来一看,忍不住笑出声来。

字条的背面是一小幅连环画,卢少丹画了小小的叶琼和小小的他自己。画里的小叶琼正在抹着眼泪,小少丹围着小叶琼苦恼地转着圈,然后送了小叶琼一朵花,小叶琼破涕为笑。画的末尾还画着一个小小的生气地指着看画人的卢少丹,旁边用细毛笔写着:“记得你欠我两套衣服!”

第一套是指叶琼之前承诺他的骑马装,因为成衣铺正在赶工做叶瑶的嫁衣而耽搁了,至于第二套……

就是指昨天被叶琼哭湿了肩膀的那一套了。

叶琼无奈地摇摇头,又咯咯笑了起来,心情如雨后初霁,好了不少。

起身将梅花插在瓶中,叶琼支起了窗户,院子里银装素裹,亮堂堂的,让人精神一振。

流莺见叶琼心情不错,笑着说道:“姑娘,还没梳妆呢,小心冻着。今日穿红怎么样,雪地里就是要穿大红色才好看呢。”

叶琼笑道:“你决定就好。”

流莺立马兴奋起来,搓着手就说“好嘞”,被一边的杜鹃笑着骂了一句:“瞧她,一听姑娘愿意顺着她的心意打扮,就激动得跟猴儿似的。”

叶琼笑了起来。

能为这样的小事高兴,是件好事。

是啊,如今阿娘还在,姐姐也觅得良人,爹爹和大伯父前途正好,自己的小丫鬟们还会为自己今日的装扮而高兴。什么都还在,往事不可追,但还可以在今世讨回血债。

叶琼看着雪景,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京城谢家,前世未报之仇,今世必要让你们血债血偿!

……………………

叶家的会客厅里,叶琼正坐在圈椅里,听着叶二回话。

叶二恭敬地说道:“姑娘让小的查的花家的事情,小的已经查清楚了。那花家世代务农,穷得叮当响,只这一代出了个秀才。花家出了个秀才后,便张扬起来,连那几亩田也不耕了,直到花秀才屡试不中,花家才琢磨着取个嫁妆丰厚的媳妇来支持一家的支出。素梅的嫁妆是在叶家当差的时候自己攒的,对于花家那样的也算丰厚,因此就被盯上了。素梅进了门才知道花家已经穷得歇不开锅,把自己的嫁妆都赔进去了才勉强够了一家子的嚼用,那花家人却不惜福,还这样糟蹋人!”

叶琼将茶盅往桌子上一搁,冷声道:“看来不止要和离书,嫁妆也要拿回来。那花家看来也是不安分的,拿了素梅的嫁妆,怕是还不满足吧?”

叶二颔首道:“被姑娘猜中了。花家前脚给素梅写了休书,后脚就娶了城北一家屠户的的女儿入门,不过屠户的女儿泼辣,屠户家也是宠女儿的,反倒把花家闹得鸡飞狗跳,正闹着和离呢。”

“光闹到鸡飞狗跳可不够,素梅可去了半条命呢。”叶琼冷声道,“那休书上用的是七出中的‘不顺父母’一条,但素梅的情况符合三不去里的‘前贫贱后富贵’,这休书是做不得数的。休书做不得数,花家的行为就是停妻再娶。依照大凉律,男家停妻再娶者,徒一年半,女家不坐,各离之。给那屠户家提个醒,让他们去告,告完后衙门那里就会出具和离书,从花家家产中折出一部分赔偿素梅的嫁妆了。”

说到这里,叶琼冷笑一声,道:“花秀才判了徒刑,素梅才算勉强出了这口恶气。”

叶二应下,悄悄地擦了擦手心里的汗。

二姑娘的气势,可是一天比一天强了,谈笑之间就定了花秀才的结局,以后做事更要专注些。

叶二又说:“姑娘,还有个消息。姑娘让我查的谢访岚的事,已经有了眉目。谢访岚果然和谢家的一名马车夫有些暧昧,每回出门时点名让他跟随。那马车夫名为陆绎,也是突逢秋汛背井离乡的流民,因长相周正,于御马一道颇有见识被人牙子介绍给了谢府。他们行事很小心,我安排的人也是跟了好几日,才从陆绎的袖口里发现了谢访岚绣的荷包。若不是姑娘事先点出了人,怕是就要错过线索了。”

叶琼点了点头,心中庆幸。好在她还记得前世与谢访岚私奔的,是谢府的马车夫,不然,怕是真的查不出什么线索。

叶二看了眼叶琼的神色,又继续说道:“姑娘,小的还查到一个消息。那陆绎似乎和姑娘先前救治的那位陆春望,有点关系。”

叶琼顿时起了兴致,与谢访岚私奔的情夫,居然会和陆春望扯上联系,便问道:“哦?你说说看是怎么发现的。”

叶二说道:“之前谢大人来访时,三老爷正好叫了陆春望过来要问问他的学问。有人看见陆春望和陆绎就在叶府的门口说话,似乎相谈甚欢的样子。据说,陆绎还曾经在陆春望租赁的小院子里被人见到过,两人之后时有来往。”

叶琼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

真是无巧不成书,同是秋汛时北上的流民,又同姓陆,说不定,两人之间还真有关系。

这可真是上天送来的好机会!

有陆春望作为桥梁,自己获取陆绎和谢访岚的信任,也会容易许多。借着陆绎和谢访岚,即使是京城谢家那样的深宅大院,叶琼也能撕出一道口子来。

叶琼莞尔一笑,心中逐渐有了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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