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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落泪,雷玉的眼泪也涌了上来,被旁边的火把照得不断的闪烁着,声音也沾染上了眼泪的湿润和咸涩,她说道:“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

“……”

“你,你们不是应该已经回大兴城了吗?为什么你又被抓到这里来了?”

听到她说大兴城,商如意倒是有些回过神来。

雷玉对她的情况的了解,大概还停留在宇文晔从江都宫救下她,然后带着她一路北上,躲开了梁士德的势力范围回到大兴城的事,之后关中地区发生的事,只怕他们都不及知晓,不知道,大兴城早已经改名为长安,更不知道,宇文渊,已经登基称帝了。

而她和宇文晔,也早就不复从前。

这么一想,只觉得物是人非,一股更酸涩的感觉涌上心头,眼泪就是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断的往下掉。雷玉也有些慌了,急忙伸手去给她擦,手心湿润了,就从怀里拿出手帕,只片刻,连手帕也沾湿了。

雷玉急切的道:“到底怎么了?我刚刚听说你被阿史那朱邪带回来,吓了我一大跳。”

“……”

“打下太原的人,是凤臣吗?”

“……”

“就算是,可为什么你单独行动,还被抓走?凤臣呢?”

“他,”

商如意咬着牙,勉强止住了眼泪,抬起头来看着雷玉,淡淡笑道:“他在太原。”

于是,她断断续续的将分别之后这些日子发生的事都告诉了雷玉,有江都宫变,有火烧王岗寨,有扶风之战,有瘟疫之难。

当然,也有宇文渊的登基称帝,和这一次的太原之役。

有意无意的,她抹去了自己和楚旸的相知相惜。

更没有说出自己和宇文晔之间的龃龉。

她和宇文晔之间,不论爱与恨,不论恩与怨,都是他们自己的事,她既不想告诉别人,也不想用这些爱恨恩怨去影响其他的人。

在听到了分别后发生的这些变故,雷玉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半晌,才沉声道:“果然,宇文世伯——”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意识到应该改口。

可是,因为实在已经分别太久,就算知道应该改口,却也不知道该如何改口,而商如意接过话,轻声道:“是,父皇他在初六的时候,已经在长安城——也就是过去的大兴城内,皇宫当中,登基称帝,改国号‘盛’。”

“盛……”

雷玉重复了一遍这个国号,眼角却浮起了一点淡淡的笑意,道:“盛国公的盛啊。”

“……”

“果然,果然……”

她似有些感慨,刚刚的那一点惊诧也早就被“果然如此”的坦然笑容取代,道:“父亲早就说过,盛国公志向高远,必不会久居人下。如今看来,他说对了。”

“……”

“只可惜——”

只可惜——

这三个字,哪怕后面不加任何话,也能听出许多的无奈,更何况她刚刚的那些话,与当初裴行远的意思相差无几,似乎他们这些人早就知道宇文渊迟早都会取大业而代之,甚至都抱着这样的希望。

只可惜,晚了些。

裴行远他们等来了云开月明。

可雷玉父女,却因为降了梁士德,如今也只能与大盛王朝遥相为敌,甚至,她又嫁到了西突厥,更多了一层“敌对”的身份。

的确是,可惜……

看到她感慨的样子,商如意立刻也想到了当初提起雷玉的婚事时,裴行远那失魂落魄,最后更酒醉失态的模样,她想要告诉她,可话到嘴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虽然,她和宇文晔,已经决裂。

但宇文晔的话,却并非全错。

雷玉若不能喜欢上行远,行远若不能明白自己的心意,那就算把他们两凑到一起,也不会开心快乐。

更何况,现在雷玉已经嫁为人妇。

她再去跟她说起裴行远无果的相思之苦,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过更让人伤心罢了。

于是,她轻轻的抿了抿唇。

虽然她安静下来,可雷玉抬眼看着她的目光却又闪烁了起来。

她也不傻,刚刚商如意说了那么多大事,却唯独没提她和宇文晔之间;而这一次被擒,是因为商如意的兄长在长春宫遭逢劫难,她竟孤身一個人冲出祁县县城要往回走,完全没有顾及太原的战事,更没有顾及自身的安危——商如意从虽然是个性情中人,但从来都不是这样轻率莽撞的人。

显然,是她跟宇文晔之间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她走上这样的“绝路”。

于是她道:“所以,如意,伱已经贵为大盛王朝的秦王妃了。”

“……”

商如意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嗯。”

雷玉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轻叹了一声,道:“既然贵为秦王妃了,你就更不该不顾自己的安危。”

“……”

“你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那句话吗?”

“……”

商如意一怔,但立刻就想了起来。

那是雷玉跟随她的父亲雷毅,奉旨赶往河北清剿叛军的时候,临行之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这句话都留在商如意的心里,也不时的响彻在她的耳边,振聋发聩——

在这样的乱世,手中的一点兵马,就是我们赖以生存的东西。

即便过去了那么久,再回头看,这句话仍然没错。

这一次,且不论她冲动与否,没有一点人马,孤身一人的冲出祁县,得到的结果也就是如此;甚至,现在顶着寒风站在高台上,渐渐冷静下来的商如意也明白,就算自己出城的时候没有遇上阿史那朱邪,没有被祁县的那些卫兵抓回去,孤身一人回长春宫,这么长的路,这么乱的世道,她真的能顺利的抵达那里吗?

是自己,太冲动了。

可是,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她做不到理智,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感觉到商如意眼神黯然,有似乎有万千情绪在晦暗的眼底涌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雷玉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你,和凤臣,你们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

商如意的神情更黯然了一些。

见她如此,雷玉心里也更透亮了一些,她在心里轻叹了口气,然后说道:“你不想说,那我就不问。”

“……”

“你放心,虽然你被抓来了突厥,但只要我在这里一日,就会护你一日。”

“……”

“今后的事,今后再说。”

“……”

她这一番话说得简单也平静,可其中蕴含的感情,和她说出这番话时的坚定,却令商如意心中一阵酸涩,又有滚烫的眼泪涌上来,让她的眼睛一下子红了。

其实,有那么一瞬间,在被擒的一瞬间,她想过一死了之,免得去经历折磨虐待,也想要摆脱人生的辛苦。

可是,在听说抓住她的是西突厥的朱邪王子的时候,她的心里立刻就想到了雷玉。

想要与雷玉见一面的念头,一闪而过,却让她坚持了下来。

如今——失去了兄长,令她如坠深渊,直到现在,仍然痛彻心扉。

可是,仍然有美好的感情,和美好的人,在人生的道路上等着她,当初的坚持,并非毫无意义。

想到这里,她含泪握住了雷玉的手:“好!”

哽咽了一番后,她又轻声道:“多谢……”

“你跟我,还要说这些吗?”

雷玉带着几分嗔怪的瞪了她一眼,商如意慌忙摇头,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却见雷玉笑了起来,道:“你知我就好。”

“……”

“说真的,我嫁到突厥来这些日子,一张熟悉的面孔都见不到,有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好像不是活在人间了。”

“……”

“这一次你来——虽然我也不希望你来,可我,还是好高兴见到你。”

她这话有些颠三倒四,可商如意还是听懂了,她含泪道:“那好。就像你说的,我在这里留一日,就陪你消遣一日。”

“……”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嗯。”

雷玉对着她,欣喜的笑了。

这时,就在离他们不远处的王帐前,紧闭的帐门终于被推开。

一个高大的身影慢慢的走了出来,正是刚刚被阿史那刹黎留在帐内,盘问太原战事的西突厥大王子阿史那朱邪。

而他的脸上,还残留着一点淡淡的疲惫。

一见他出来,早就在王帐门口等候已久,却连大气都不敢喘的他的几个亲卫,还有心腹的贴身女仆珍珍立刻迎了上来,七嘴八舌,却也压低声音的问道:“王子,你没事吧?可汗没有怪罪你吧?”

“……”

阿史那朱邪淡淡的摇了摇头。

他像是真的有些疲倦,又像是没有说话的心情,但还是抬起头来,一转头,就看到站在王帐下面不远处的商如意和雷玉,此刻,雷玉正紧握着商如意的手,两个人相视而笑。

阿史那朱邪的眉心微微动了一下。

他身边的人察觉到了什么,纷纷转头,看着那两人浅笑盈盈的样子,珍珍大为纳罕,低声道:“这位小王妃嫁来草原这么久了,平时都躲在她自己的帐篷里,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人,见到人也从来不笑的,今天,总算第一次看到她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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