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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鸾忍着怒气,“我与侯爷无亲无故,身份敏感,不便交往过密,还请侯爷离开。”

君呈松舔着脸站在原地纹丝不动,“看一盏屏风算得上什么交往过密?大不了将厢房门打开就是了。”

沈青鸾和罗夫人俱都沉默。

这人是死了心要留在这里,好说歹说他就是不应,饶是沈青鸾也束手无策。

难不成喊人将他拖出去?

不说闹出来难看,就说他一把子力气,谁能将他拖得动?

没得平白叫人看了笑话。

沈青鸾将眼神移开,无奈地看向罗夫人,“既然如此,与侯爷一同观赏也无妨。”

罗夫人却是捏着帕子,一时犯了难。

君呈松却是来劲了,忙往一侧让了让,“沈姑娘这么说了,夫人也别客气,快些进来吧。”

说着大步流星走到沈青鸾旁边的凳子上,长手长脚地坐下。

无法,罗夫人只得迟疑着进了来,示意下人将屏风抬了上来,掀开盖着的红布。

“这是前朝诗人林横亲手描绘题诗的琉璃金玉盏屏。”

罗夫人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并未过多介绍。

听着这句话,君呈松暗地里捏紧了拳头,牙齿也死死咬了起来。

罗夫人果然是给陈宣来做说客的。

幸好,幸好他鼻子够灵,人也警觉,这才没让她们单独谈话。

这个该死的陈宣,动作怎得这样快!

许是他怨念太强,沈青鸾若有所感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立刻叫他收了咬牙切齿,端起了笑,“真是名不虚传,听说林横酒醉之后泼墨在盏屏上,险些毁了一件珍宝。

谁知醒酒后居然力挽狂澜,在一片狼藉之中画出稀世难见的书画。”

沈青鸾不免又看了他一眼,忽然生出识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感慨。

但看君呈松如今侃侃而谈、如数家珍的模样,谁会知道他半年前,是连书本都没怎么摸过的莽汉。

这些日子,他定然是挑灯苦读了才是。

罗夫人闻言,对他也是改观,“侯爷居然知道林横醉酒的故事,那侯爷不妨说说林横所绘的这盏琉璃金玉盏屏究竟有何妙处。”

君呈松闻言,顿时打起了精神。

他含羞带臊地看了一眼沈青鸾,“世人都说,琉璃金玉盏屏妙在既有林横酒醉狂放的不羁,又有清醒后慎谋全局的精巧,我却觉得妙在【尊重】二字上。”

沈青鸾眉心微动,忽然情不自禁朝君呈松深深地看来。

琉璃金玉盏屏本就闪耀着金玉华贵的莹辉,这会放在桌上散发一种神秘而悠远的氛围。

这样的光影之中,君呈松原本刚毅而锋利的眉眼,都显出难言的深邃来。

罗夫人好奇追问道:“此话何解?”

“琉璃金玉盏屏本是友人送给林横的生辰礼,杜横酒醉泼墨,酒醒后悔不当初,友人曾笑言虽是被墨毁了。

可大诗人泼的墨与常人比起来格外不同些,也算不上真正的损毁,说不定这样随手一为,盏屏价还更高,日后会变为趣闻轶事。”

君呈松语气缓了缓,“可林横却言辞恳切,说心意两个字与身份无关,怎能因为他声名斐然,就把毁坏的行为美化成趣闻。

盏屏既是友人所赠,便该珍藏,被他所毁就该由他弥补。所以他花了整整十日将自己关在书房之中,精心在无章的墨印之上描绘出如今高山流水的仙境。”

罗夫人含笑点头,“林横虽是盛名天下的诗人,其心却从未有过高高在上的轻视傲慢,反倒永远持着不以物喜的赤子之心。”

说着,她又转了话头,“你对林横的趣事如数家珍,那你知不知道,林横的林与青鸾的母亲同出一族?”

君呈松脸上露出十足的惊讶。

这几日他绞尽脑汁搜寻着文人的诗书墨宝,对林横自然也有所了解。

前朝名满天下的诗人,说是流芳百世也不为过。

这样的大家,沈青鸾身上居然有着他的血脉。

可仔细想想,又觉得理所当然。

沈青鸾浑身气韵流芳,若无尊贵的身份和悠远的家世,如何教养得出这样的女子。

被人这样热切地盯着,沈青鸾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侯爷如今观赏完了,想是可以打道回府了吧。”

君呈松脸上便又流出些许委屈。

他这些时日这么努力,沈青鸾怎就不夸他呢?

许是占了这张脸的便宜,眼底的这一丝委屈如同不被理解的幼犬,让沈青鸾心头都有些化了。

她抿了抿唇,还是咽下后头的话。

屋内一时静谧下来。

罗夫人正要开口缓解一下气氛,外头忽然传来一个娇蛮的声音。

“我当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不过一盏屏风而已,还吹出花来了。再怎么珍贵,难道能比得过杜渊大师的雪山寒梅图吗!”

众人忍不住皱起眉头朝外看去。

万昀心就这么堵在门口,脸上挂着一抹不屑的笑。

“侯爷,您就算求宝心切,也该知道哪些是珍宝,哪些是欺世盗名的东西吧。

一盏吃了酒泼出的糟污东西,也能被捧上神坛,真是贻笑大方。”

她声音张扬,像一把尖锐的锯子在剐蹭,丝毫掩饰的意思都没有,茶馆里的客人俱都不约而同看了过来。

被人瞩目着,万昀心更加盛气凌人地扬起头,看向君呈松的眼神也多了些愤愤和幽怨。

“雪山寒梅图价值千金,侯爷真要弃我而选这盏破屏风吗。”

原来她是以为君呈松在此,是约见了沈青鸾要买她的琉璃金玉盏屏。

她虽是有些不满,却还是想着以雪山寒梅图的珍贵来挽回君呈松。

谁知君呈松眉眼未动,冷声道:

“林横乃千年难得一见的诗人文人,以你粗鄙浅薄的认知要理解林横的造诣之万一,实在是为难你了。只是不懂的东西,还是不要大放厥词的好。”

方才君呈松对她不假辞色,可到底是在私密的厢房之中。

这会,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讥讽她粗鄙无知,万昀心顿觉羞恨交加,几欲灭顶!

她指甲猛地一攥,眸光锐利地扫到沈青鸾身上,带着毫不遮掩的吃人恨意。

“你就是沈青鸾?我还当你有多大的胆子敢当众羞辱我文国公府,原来是狗仗人势。

怎么,以为用琉璃金玉盏屏傍上镇远侯府这座靠山,就敢与我相比吗?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侯爷若看得上你,又怎么会把你赶出镇远侯府——”

一声凄厉的叫声,阻得她的污言秽语戛然而止。

原是君呈松长腿一站,抄起桌上的热茶抬手重重地泼在她脸上。

他力大无穷,这会又怒气鹏顶,哪怕是一杯水也泼出了如有实质的声音。

万昀心满鼻满眼都是滚烫的热茶,顿时痛得嗷嗷跳脚!

偏君呈松还觉得不解气,冷声道:“嘴臭就在家里刷干净再出门,若再熏着我,我用马粪给你好生清一清。”

一个妙龄女子被男人当众骂嘴臭,这个男人还是她想交好之人,于她而言简直是灭顶的羞辱!

万昀心气得双眼通红。

电光念闪间,她忽然瞟到沈青鸾手中捏着的帕子。

再联想到方才君呈松在楼上,用来捂着鼻子的帕子。

灵窍骤然大开,某些不明白的事情在她心中骤然串成一条线。

“你们……奸夫淫妇!”

不知是愤怒还是激动,万昀心手指发抖,颤颤巍巍地指着君呈松。

“我还当你是什么光明磊落的大将军,没想到,你居然和她……”

她手指在空中虚虚地移着,指向沈青鸾面门!

“你们居然私下里勾搭成奸,呸,真恶心!在茶馆都眉来眼去,私下里不知偷情成什么样子!

臭婊子搭那不要脸的癞头汉,我定要告诉我姐姐,让陛下罚你们这对奸夫淫妇一辈子做猪做狗,沉塘而死!”

茶馆里众人被她这番铿锵有力的话给镇住了,俱都探着脖子往这头看来。

“奸夫淫妇?说的是镇远侯和沈姑娘?”

“怎么可能?沈姑娘合离前可是侯爷的侄媳,沈姑娘合离还没多久,他们若是有关系,岂不是早就……”

“别胡说了,万家姑娘说的也不一定是真的。”

话虽如此,可众人心中却都隐隐有了倾向。

若非真有其事,万昀心怎么敢当众怒斥一个有爵位的侯爷!

“往日里各种场合,侯爷很是维护沈姑娘,方才还为了她直接动手。”

早在她说出“奸夫淫妇”四个字时,沈青鸾的脸色就已经沉了下来。

而后她手指指着自己和君呈松,沈青鸾心中已是既怒又恨!

这会将众人的窃窃私语听在眼里,脸色已是铁青。

狠狠瞪了君呈松这个王八一眼,捏着帕子大步上前,冲着万昀心娇美白嫩的脸啪地甩了一个大嘴巴子!

“早就听说万家姑娘缺少家教,往日只知如何杀猪放血,今日一见,才知名不虚传。”

怒火在她眼中燃烧,仿佛能点燃周围的一切。

“我嫁入镇远侯府时,侯爷还在边关杀敌,而后侯爷回京也并未在侯府居住,我与君鸿白合离时侯爷回侯府不足一月。

我是二房主母,你说我和他偷情?我倒想请教万姑娘,要怎么偷才能天衣无缝!”

有些事,若不当众解释清楚,只会如那皮肉下的脓包,越掩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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