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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锦儿的话说出来,宣德殿便安静下来,唯有圣上的食指敲击御案的声音。

宋锦儿跪在那里,心怦怦直跳,跟在圣上身边这么久,她对圣上多少有些了解。

这是一位刚愎自用的主儿,哪怕大殷江河日下,他也绝不承认是他无能所致。

想要让他发罪己诏,简直是不可能的。

但今时不同往日,朝野上下对患疫的太子歌功颂德,圣上的怜子之心每日剧增。

他刚刚还夸下海口,说若能以寿命去换,也未尝不可,现在直接拒绝发罪己诏,简直是自打耳光。

圣上没有拒绝宋锦儿,自然也没有答应,只是挥挥手,让宋锦儿下去。

宋锦儿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低着头便下去了,只是她没有回自己宫中,而是低调去了宝华宫。

眼下崔皇后还病着,辛淑妃不愿意担事,皇贵妃又担心太子的安危,日夜抄写佛经,后宫大权便落到了宋锦儿手里。

她的确有几分本事,一个新人,在前朝这么乱的情况下,将后宫治理得井井有条。

因为算是自己的人,皇贵妃对她还算放心,太子出事后,后宫大权就完全交给她了。

宋锦儿来到宝华宫的时候,皇贵妃的面色依然憔悴不堪,看到宋锦儿过来,还是勉强支撑精神,问道:“让你说的话,你可说了?”

宋锦儿看着眼前的女人,感到胆怯的同时,又不可避免地觉得荒诞。

皇贵妃的年纪,都可以当她妈了,可她们却要一起伺候圣上那个老男人。

万恶的封建社会!

皇贵妃看她眼神空洞,不知道又在想什么奇怪的东西,不由加大了声音:“本宫问你话呢。”

宋锦儿猛然回神,老老实实答道:“都说了,只是圣上没有应下,也没有拒绝。”

皇贵妃扶额点头,心再次冷了冷。

若能换得渐珩平安回来,她便是即刻死了,也是愿意的。

可圣上这个当父亲的,却连一个罪己诏都犹犹豫豫。

皇贵妃道:“近日圣上要是招你侍寝,别忘了用那胭脂。”

听到这话,宋锦儿还是在心里暗惊,从前的皇贵妃对圣上可谓一往情深,而现在,竟也盼着圣上早死吗?

不过这对宋锦儿来说不是坏事,她想要早点儿出宫,圣上就不能活太久。

到了傍晚,圣上召见了司天监,问天象,也问天意。

司天监监正说了和锦妃如出一辙的话,希望圣上发布罪己诏,以求上天垂怜。

圣上坐在龙椅上,望着群臣对太子书写的颂词,沉默不语。

司天监监正大概摸得清圣上的想法,无外乎太子这个当儿子的有了仁德之名,圣上这个当老子的却要向上天认错。

司天监监正主动道:“圣上,罪己诏并不代表圣上真的有错,反倒是圣上为国为民,彰显圣德之举,若百姓能度此苦厄,定会感佩君恩。”

圣上这才下定决心,当晚,便在宣德殿写下罪己诏。

“朕德不类,变异频仍,咎证彰灼,夙夜祗惧,不遑宁康。去岁见荧惑守心之象,乃上天警示,今岁地龙翻身,瘟疫肆虐,太子罹难,四方多警而朕不悟,郡黎有苦而朕不知。朕轻用人力,缮修宫宇,出入无节,喜怒过差。天道不远,谴告匪虚,此皆朕不德,小民其何辜耶?今朕谢罪于天下苍生,冀感召天和,潜消沴戾,百姓皆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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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渐珩看着眼前的罪己诏,不由笑出了声,手里的告示被他晃动得哗哗作响。

方内侍终于取下了鼻子上的棉布,此时肆意呼吸着院中的空气道:“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商渐珩反问道:“喜从何来?”

方内侍瞧着太子蜡黄的面容,心里却是产生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之感:“自然是恭喜殿下大病痊愈。”

商渐珩道:“父皇刚发了罪己诏,孤的身子便好了起来,可见是父皇失德,连上天都看不下去了。”

话虽是这么说,但商渐珩能挺过来,却是离不开诸位大夫的日夜诊治。

这一个月里,商渐珩几乎是拿药当饭来吃,浑身上下都是被针扎出来的眼儿。

一场瘟疫,十个人里得死八九个人,商渐珩能在众大夫的医治下活了下来,的确是不容易的。

方内侍自然不会把这些话说出来,而是顺着商渐珩的意思道:“说到底,还是殿下您洪福齐天,德行感动上天,才能活下来。”

商渐珩伸出手,往方内侍的脑门上敲了一下:“孤发现,你颇有佞幸的潜质。”

方内侍也不把这话当骂,反而得意洋洋道:“奴才必是要当佞幸的,还求殿下来日垂怜,饶奴才一命。”

方内侍要当佞幸的前提,需得是商渐珩继位,这马屁着实拍到了商渐珩的心里,让商渐珩笑了起来。

只是他笑的时候,无意间被呛了风,当即捂着胸口低头咳嗽起来。

方内侍连忙将披风披在商渐珩身上,分明是三伏暑天,但商渐珩大病初愈,眼下是见不得半点儿风。

“这会儿起风了,殿下快快回屋歇息。”

商渐珩没有动,而是仰着头,让夏日的阳光穿过茂密的枝叶,投射在他脸上。

这阵子他被瘟疫折磨得枯槁消瘦,眼下阳光落在他脸上,倒是给他增添了几分生机。

方内侍本想再劝他回屋,看他这副恬静的样子,跟从前的变态一点儿都不搭边,就觉得还是让他多晒会儿太阳也好。

就在出神之际,方内侍又听商渐珩闷声咳嗽了两声,手捂在胸口,一副病弱之态。

方内侍道:“还是回去吧。”

商渐珩却闭了闭眼,忽然道:“孤这副样子,你觉得熟悉吗?”

方内侍满腹疑问:“熟悉什么?”

商渐珩凤眼微睁,看着方内侍道:“你就不觉得孤这样子像一个人?”

这么一说,方内侍还真觉得有点儿熟悉,可他的脑回路怎么也跟不上商渐珩,还是问道:“奴才不知道殿下此言何意?”

商渐珩一挑眉:“你不觉得孤这副病弱的样子,很像南川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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