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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照南轩外,早早来了一群抬着空棺椁的人,这些都是金大福花钱雇来的送葬人。

而丰良平则是带着告示贴在集市的外边,上边写的是让所有照南轩烈士的家属来认领尸体,有鳏寡孤独者可以同去北地。

整座楼宇有一半坍塌了,柱子上遍布刀剑的砍痕,里边的尸体少有完好的,而辛乙就跪在大门口,数十枚箭矢插入他的身体,也支撑着他没有倒下。

魏颖亲手为辛乙拔掉箭矢,再未其整理尸容,故人的惨死,让她以泪洗面。

等了有一会,不少人都得到了陆行回来的消息,一些烈士的家属便纷纷聚过来,照南轩正对的大街,一时间哭声载道。

陆行阴沉着脸,先是将辛乙的送入棺材中,再是一一问候那些烈士的家属们。

“别哭了,走吧。死者为安,要下葬了。”陆行搀扶起魏颖,只觉得她身子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

“嗯,”魏颖点头,似是提起点力气,小声问道:“一共多少人呀?”

陆行答道:“碟子十六人,伙计十二人,都一起葬了吧。那些碟子的家属我会领回北地,自有相关的官员负责,至于无辜牵扯到的民众,我会给一比安家费。”

魏颖抬头问道,眼中有希冀,“好,公子处理便是,倒是辛乙,他有家人存活吗?”

“哎,”陆行叹息,没有开口,却是给出了答案。

魏颖脚步一软,若非陆行搀扶着,险些摔倒在地,她两颊生红,但眼睛没什么神采。

陆行用手背抵在她的额头,很烫,“你发烧了?别说话了,我扶你去马车上休息,再叫金大福去寻大夫给你开药。”

“嗯,有劳公子了。”魏颖点头,脸颊烧红了,气若游丝。

陆行将魏颖送回马车,再是千叮咛万嘱咐金大福后,他便离开了此地。

昨夜,他是第二次来到魏颖原先呆的院子,也有些事情让他不得不探究。

先去市场切了两斤猪肉,再是寻了两坛美酒,陆行要去拜访两个人,这些算是见面礼。

来到那处偏僻的院子,陆行叩响了隔壁的门。

“谁?今日不做生意。”

院子里传来张铁匠的咳嗽声,能听见院里很安静,没有炉火的动静。

“听颖儿说的,您是张叔,我今日要带魏颖走,特地送一坛美酒给您,算是谢过您照料的情分。”

陆行寂寞等候着,腰间的玉柄塞子悬空晃着,古刹和玉蝉悬于陆行周身,剑意与大门相摩擦,似乎在催促什么。

“进来吧,”张铁匠终是开门了,他半身是黑泥,院内的多是弯钩的兵器,看着不像一般的铁匠,“你既然来了,是有话想说吧。酒我可以收下,但你若是有事情想问,老子嘴拙,说不出满意的话。你可以去找隔壁的宋婶,她比我能说道。”

陆行将手中的美酒递出,直到张铁匠接过酒,带着猪肉拱手道:“您昨天敲铁的手法我听了,没断江境是做不到的,颖儿身边有一个第五楼的武夫,我很难不问个明白。”

“您既然在贾城长居,那想来是知道我脾气的,坦白问了,魏颖的身份?”陆行心念一动,古刹落于右手,剑气凝而不发。

“哎,小子干嘛呢,欺负老张是个老实人?”宋婶抱着自家的娃娃来到大门口,右手还拿着把竹扇。

陆行回首看去,将左手两斤用叶子包着的猪肉丢向宋婶,再是握住了玉蝉。陆行的意思很明了,今日若是得不到合理的解释,那就大打一场。

“别动手,我两不是坏人。”宋婶抱着孩子走进院子,将猪肉往墙上一挂,便向里屋走去,“到里屋来,我同你说道。”

三人进了里屋,陆行持双剑,并未放松警惕。

“世子要喝茶吗?我让老张给你倒上。”宋婶在塌边坐下,铁匠的里屋也就是床榻还算是干净。

“茶便不必了。”陆行并指在木凳上一抹,将灰尘荡尽,颇为拘谨的坐下。

“我和老张十年前便隐居在贾城,江湖上的打打杀杀腻了,便在此处做些活技谋生。小颖和我们认识有五年了,那处院子本来是一个书生住的,那书生娶了小颖,结果死在了婚床上。”

宋婶觉得闷热,眼神一撇,使唤张铁匠把窗打开。

“书生死的蹊跷,那日我还以为小颖是个妖精,那书生没亲人,便随她一起为书生出葬。老妪未瞧出小颖有什么异常,这戒心便放下了。”

“呵,”陆行皱眉,似是对这话不甚满意,轻呵道:“我看未必,你二人若真有心,齐睦带红甲来那日,颖儿何至于被一个红甲士卒欺负,怕是终日为邻也没让你放下戒心,借此试探一二。若是魏颖死了,怕更随你心意。”

宋婶轻挥竹扇,倒是她怀中的孩子极为乖巧,从不哭哭唧唧。

“即便世子说的不错,那我二人对小颖并无加害之心。我二人只求世子莫要干涉我们的事情,岁数大了,就图一个清净。”

“怕是今日,你们难有清净!”陆行握着古刹的手紧了紧,目光打量着宋婶左臂抱着的婴儿,冷声道:“你这婴儿是蛊婴吧,书生不是魏颖克死的,是你用蛊术杀死了书生?”

此话一出,屋内顿时陷入死寂,三人的呼吸声尤为清晰。

“土地,真人赦令,速见。”陆行喝道,抬脚跺地,踩得尘土飞扬。

一阵白烟后,穿金戴银的土地神坐在地上,他拍着裤腿,似是在嫌弃这脏兮兮的地方。

“土地,见过真人。”土地神拱手,目光从宋婶和张铁匠身上飘过,似是在看故人。

陆行问道:“土地,我要此二人在贾城所做的所有事,还有,此地是否有一位书生死的蹊跷了?”

“真人可是要查这位贾修?真人只管斩杀便是,断不会错杀的。”土地神冷脸,道:“光是她身上的怨气,没个千百人,是难以积聚的。”

“真人说的书生,我的确有印象,本来我的地界能出一个君子境的书生,多好的喜事。结果,这张铁匠先是来堵我的神社,逼得我只能守护神社。待其离开后,已传来那书生死的消息,此事已有五年了,小神险些忘了还有这份恩怨。”

陆行的目光直勾勾看向宋婶,说道:“所以,你留着魏颖不是心善,而是给你的蛊婴铺路?本世子本来不想与你等计较,无奈昨日我来时,尔等已起杀心!”

“便是如此又如何?我与世子无冤无仇,难道世子千金之躯,今日要亲自与我动手?”宋婶捏紧蒲扇,目光凌冽,杀意再现。

“我和老张加一块,世子觉得要怎么赢?我二人无意招惹世子,您要带走魏颖那便带走,我可以找下一家。”

陆行摇头,哑然失笑:“你害死了魏颖的夫君,你我的仇便算是结下了。我杀你很简单,没你们想的那般繁琐。昨日便觉得你等不是好人,今日算是做实了。”

“土地先出去,动起手来,会伤到你。”陆行手握双剑,缓缓起身,在灰暗的里屋,剑光显得锃亮。

待土地神出去后,陆行以心念沟通在玉蝉,唤醒了正在沉睡的杨玉环,“娘娘,借我剑气一用。”

“拿去吧,道境之下的事情,要用的话你便用吧,我为你多匀一些。再而,我真的要沉睡了,好困……”扬玉环的声音戛然而止,似是真的沉沉睡去,便是陆行将心神沉入缺玉中,也仅能感受到一团剑气,感知不到杨玉环的气息。

“小子,别太过分了,宋婶忌惮你的身份,老子可不怕。”张铁匠单手提着铁锤,声音冰冷,喝道:“武道本就是独木桥,老子不怕祸事!”

“呵,”宋婶手捻着蒲扇,缓缓起身,步子柔阴,“世子想搏命?那便试试,我二人若是要拼命,世子讨不得轻松。”

一前一后,身后是武夫的凶险,身前是蛊师的阴狠,却见陆行平淡一笑,“先前说了,我杀二位废不了多少功夫。”

“且听,剑鸣。”

玉蝉轻轻一舞,一抹剑气照亮了昏暗的里屋,剑气抹过张铁匠和宋婶的脖子,道境之下恐难生还。

“哐当!”铁锤落地,那襁褓中的蛊婴也露出了真面目,正是一条年幼的蛊虫。

陆行再是挥出一道剑气,将蛊虫的生机斩断,两声“砰砰”的响声后,里屋多了两具张目圆凳的尸体。

随后,陆行来到院中,墙上挂着两斤猪肉,桌上放着一坛美酒。

“哎,本事好心送礼,却又撞上一件恶事,所谓江湖,好心肠不多了。”

心思飘远,陆行想起了那日在虎头山碰上的白脸儿和二爷,他们的修为虽然比张铁匠和宋婆娘弱,心性却比他们要好上千倍万倍。江湖是把雕刀,人入了江湖,会成为什么模样是怎么都不好说的。

“恳请真人,能否让我带走此二人的尸体,我正好去祭奠一番已故的书生。”土地神作揖道。

陆行点头道:“拿去吧,将尸首埋土里,回头我带颖儿一块去,别瞧见血腥了。”

“好,谨遵真人法旨。”土地神带着二人的尸首,化为青烟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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